
國公夫人唯恐沈玉馨說出更多不合時宜的話,遂優雅的踱步到沈玉書麵前,親自和沈玉書談判:“女郎開個價吧,我們國公府願意花重金買下萬民藥堂。”
沈玉書也不客氣:“一萬兩白銀。”
沈玉馨瞪大眼:“你怎麼不去搶?就這麼個破藥堂,要賣一萬白銀?你知不知道,和我們國公府做生意的人,都會自覺讓利給我們,像你這麼不識實務的還是第一個人。”
比起沈玉馨的無能狂怒,沈玉書更喜歡擺事實講道理:“秦夫人心如明鏡,我的萬民藥堂在開張第一天就治愈了百草堂放棄的病人。開張第二天的客流量便和百草堂旗鼓相當......就在今天,萬民藥堂已經日進十二兩。聽聞百草堂生意最紅火的時候也不過日進二十兩。夫人不防算算,我的藥堂一個月能掙多少?一年又能掙多少?幾年的光陰便能讓你賺回本錢?”
沈玉馨的臉憋得通紅。
她不擅珠算。
沈玉書戲謔淺笑:“哦,我忘了夫人是鎮國公府的明珠,每天隻需要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神仙日子。不必像我這般苦命人,必須學一門技藝傍身。”
此話一出,國公夫人花容失色。
這話她耳熟極了。
當初她的長女沈玉書嫁做人婦後,因為日子過得艱難,曾回家求她施於援手。可她斷然拒絕了她,她還記得那天她是怎樣板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回絕她的:“日子過不下去,便學一門技藝傍身。那些窮苦人家的婦人要麼會做糕點,要麼會替人漿洗衣服,終歸都活得下去,何至於沒皮沒臉回娘家乞白食?”
沈玉書的臉紅得跟猴屁股般。
她顫抖著問她,如果今日求她的是妹妹。她是否也會說同樣的話?”
她勃然大怒:“你妹妹嫁的是鐘鼎鳴食的侯府,怎能去做那些下等人才做的事情。”
“娘親別忘了,妹妹這樁良緣是怎麼得來的。女兒今日的落魄,又是拜誰所賜?”
“那是你福薄。休要遷怒旁人。”
沈玉書最後是紅著眼眶離去的。
思緒拉回,鎮國公夫人驚詫的審視著眼前的女郎。她那一身桀驁不馴的模樣,像極了她記憶中那個驕傲的女兒。
“敢問姑娘芳名?”她顫抖著問。
沈玉書脫口而出:“莫言。”
她有千般委屈,萬般控訴,可從她躺上鳳神醫的手術台後,她就再也不能說出口。
畢竟沈玉書已經死了。
她回不到過去的世界。
做不回曾經的沈玉書。
所以給自己起名莫言。
“莫言?”國公夫人輕聲微顫,“女郎這個姓還真是少見?”
沈玉書笑而不語。
她知道精明的鎮國公夫人該是懷疑她的身份了。
她也想看看,她的娘親對她這個疑似自己的女兒有幾分溫情?
國公夫人知難而退:“馨兒,莫言姑娘既然無心和我們做生意,我們便不要強人所難。”
隻是望著沈玉書的眸光卻染上一層晦澀不明的深意:“願女郎的萬民藥堂,蒸蒸日上。”
沈玉書勾唇,她的娘親最擅長表裏不一。
表麵上是慈眉善目的女菩薩。實則最擅長捧殺:表麵恭維你,托舉著你,然而等你到高處,再把你拉下來。讓你體會從雲端墜入泥土的失落感。
她的恭維祝福,沈玉書一個字不敢信。
“慢走不送。”沈玉書冷臉相送。
鎮國公府。
鎮國公府是皇都裏最負盛名的豪華府邸,不僅擁有五進院落,建築氣派磅礴,而且植物景觀也堆造得特別雅致。其奢華程度不亞於皇家園林。
鎮國公夫婦居住的正院裏栽植著兩排古樹名木,每顆古樹價值千金,每到秋末初冬,銀杏樹落下的金黃色樹葉鋪陳在地上,和其他灌木落葉繽紛,宛若一張奢華的地毯。
大少爺居住的淩雲院是從全國各地尋找了奇珍異石堆積假山,挖掘人工湖。還栽植了許多價格不菲的樁景,養了許多名貴的鳥兒,堪堪把山海湖泊裝進這院子裏。
而嫡次女沈玉馨的東廂房打造得精致浪漫,玉樹聘婷,樹上纏繞著花式各樣的燈籠,燈籠不論是材質還是刺繡皆是上品。盆景雲集,名花異草,步移景異,四季可賞。
獨獨嫡長女沈玉書的西廂房,卻是另成景致。院子裏植物稀疏,隻有幾顆常青的鬆柏點綴,地磚是簡樸的青石板,野草從石縫裏頑強的鑽出來。院子狹小不說,而且光線不足,終年潮濕。
從外麵回來後,鎮國公夫人就靜靜的站在西廂房門口,神色不明的望著冷清的院子。
院子裏久不打掃,落葉堆積,青苔爬滿,蛛網暗接。加上光線暗淡,四處都透著一股死寂。
比起東廂房的幹淨整潔,明亮溫馨,這裏就好像是一片荒地。
夫人的貼身侍婢——崔嬤嬤慌張的解釋道:“夫人,你已經有兩三年都不踏足這西廂房,這些奴才慣會偷奸耍滑,便把這塊地給徹底忘打掃了。奴才這就去讓他們過來收拾幹淨......”
鎮國公夫人抬起手製止了她,此刻她並不想被人打擾,她隻想在這淒清的院子裏感受那份——沈玉書獨有的孤獨。
“嬤嬤,你說我那麼對她,她會恨我嗎?”
老嬤嬤露出迷惑的表情:“夫人所指為何?是違背祖製把東廂房分給嫡次女,讓嫡長女住偏僻的西廂房的事情?”
大焱國以東為尊,二小姐住進東廂房後,府裏的下人便默認二小姐的地位比大小姐高。自此後所有的好東西都是先給二小姐,隻有二小姐不要的東西才會流落到西廂房。
可大小姐從無怨言。
嬤嬤見國公夫人神色未動,便知自己猜錯了。是啊,夫人對大小姐做的決絕的事情太多,這一件顯得無足輕重。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戰戰兢兢道:“莫非夫人指的是......”
再出口她的後背已經滲出細密的冷汗:“當初大小姐懷孕後,曾向夫人借國公府的私家兵以暗中保護她們母子平安。可是夫人卻寧願將所有私家兵都調去保護秦姑爺,也沒有借一兵一卒給大小姐......”
一個月後,大小姐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