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傭人上來沏茶,薑禧接過紫砂壺,安靜伺候在老夫人旁側。
待一家人陸續到齊,老夫人接過薑禧奉上的茶湯抿了口,嗓音平和地宣布同意宋書閱留在國內的消息。
室內寂靜兩秒,周庭安一家起初難以置信,很快麵露歡喜,宋書閱激動地宋韻對望了眼,又轉頭看向周硯。
周硯眉目沉靜,深黑的眸子注視著沏茶的薑禧。
她今天長發低綰,描了淡妝,黑色高領毛衣下擺陷入高腰半身裙中,眉眼微垂,在嫋娜茶霧中顯得格外乖順。
薑禧感受到周硯打量的視線,忽略旁人睇來的視線,笑著將一盞茶送至他手邊,用口型說三個字,“兩,百,萬。”
周硯眸光微斂,抬手接過茶盞,淺飲一口。
算是認下這筆錢。
“謝謝奶奶。”宋書閱起身,朝主位的老夫人躬身,“我終於可以常伴您身側了。”
周老夫人,“要謝就謝你堂嫂。”
宋書閱起身走過去,挽住薑禧手臂,“謝謝堂嫂。”
薑禧正提壺倒水,宋書閱這一撞, 滾燙開水直接澆在左手大拇指上,疼得她倒吸口涼氣。
但她細微的聲音被宋韻揚高的笑聲壓下。
宋韻笑容真切,“媽,剛好過幾天是書閱生日,我想給她辦場生日宴,您看可以嗎?“
三年前,宋書閱被送出周家,周家雖沒有對外公開,但都知道宋書閱幾乎被周家除名,與周家無名義上的關係。
宋韻主張辦生日宴,用心不言而喻。
怕老夫人不同意,宋韻說好話,“您放心,閱閱這次回來,一定會聽您的話,好好孝敬您,給咱們周家爭光。”
老夫人點了下頭,轉過頭對周硯道:“既然決定留下,工作也要安排起來。不管書閱是想在集團總部,還是想去外麵曆練。你這個當哥哥的,都幫著妹妹打點一下。”
宋韻急忙開口:“媽,書閱的工作讓阿硯來安排,怕是不太妥當吧?”
“我覺得挺好。”老夫人,“阿硯,你說呢?”
周硯看薑禧燙紅的手指,側目瞥老管家,老管家心領神會。
“好,我來安排。”他應承。
宋書閱眸光一亮:“阿硯哥,我想去東旭傳媒,可以嗎?”
場麵一時寂靜。
兩百萬到手,薑禧打算當個旁觀者不再插話,卻沒料到宋書閱會急不可耐到這種程度,讓雙方都下不來台。
未免到手的錢被戀愛腦踹飛,她打算幫宋書閱圓話,“這個好......”
許微蘭輕哼,“我記得書閱大學是金融專業吧?我們阿硯負責的東旭是傳媒公司,與書閱苦讀多年的專業怕是對不上。依我看,周氏總部倒是需要書閱這樣的金融係高材生。”
說著笑望老夫人,“媽,您覺得呢?”
薑禧到嘴邊的話緊急咽回去。
因著三年前的流言蜚語,周硯的腿又是在送宋書閱去機場的路上傷的,許微蘭一直不待見二房,根本不會接受宋書閱去周硯的公司就職。
老夫人卻轉過頭問薑禧,“小禧剛想說什麼?”
薑禧左右為難。
作為許微蘭的兒媳,她深知此刻應該與婆婆統一戰線,討厭宋書閱,質疑宋書閱,拒絕宋書閱。
但她跟200萬也很親。
在得罪婆婆和違背周硯間,她選擇伸出燙傷的大拇指,“我想說,這個好疼,有沒有冰塊給我敷一下。”
手指有傷,語氣委屈,蹙眉忍痛,一番動作下來,攪亂現場僵凝的氛圍。
“什麼時候燙傷的,也不說一聲。”老夫人正準備吩咐傭人取冰袋,就見管家拿著冰袋和紗布快步走來。
薑禧伸手去接,指尖剛觸及到冰袋邊緣,一隻冷白修長的手橫空出現,先她一步將冰袋取走。
她疑惑看向手的主人。
周硯低垂著頭,薑禧看不清他表情,隻見他將純白紗布在冰袋上纏了一周,又貼上手腕內側試溫,隨後掌心朝上伸向她。
“手。”
薑禧愣怔一瞬,想到周硯可能是故意和自己做恩愛的戲碼給長輩看,好讓宋書閱能成功進入東旭,便配合地將手伸過去。
燙傷處的火辣很快被冰冷的溫度覆蓋,再逐漸深入滲透,直到徹底被冷意替代。
周硯:“受不了就說一聲。”
“好。”薑禧尾音繾綣:“謝謝老公~”
周硯指尖微頓。
“還好傷的不深。”老夫人看著兩人體貼恩愛的畫麵,眼裏的笑意藏不住,“等會兒帶支燙傷膏回去,保證不會留疤。”
“謝謝奶奶。”薑禧似這才想起,“都怪我打亂了你們的話題,你們繼續。”
宋書閱強迫收回落在兩人交握處的視線,笑著向許微蘭解釋,“大伯母記性真好,我大學確實是學金融專業的。但我對傳媒娛樂也有興趣,在國外經營的社交媒體賬號已經有幾百萬粉絲了,還拍過不少廣告,不會給阿硯哥拖後腿的。”
周氏控股集團是江州名門,產業龐大,涉獵多個領域。老爺子去世後,總部由老夫人坐鎮,周庭安擔任執行總裁,周硯獨立掌管集團旗下最大的傳媒公司。
東旭傳媒近兩年在周硯的雷霆手腕下,已是行業龍頭,投資拍攝的電影票房獎項名利雙收,公司主營的娛樂APP視頻軟件流量遠超同行。
宋書閱解釋雖牽強,也說得過去。
許微蘭還想再說什麼,老夫人適時開口,“互聯網時代,年輕人喜歡嘗試新東西是好事。小禧呢?要不讓阿硯也給你安排個職位?”
薑禧正糾結要不要去給周硯添點堵,卻見他抬腕看表。
“奶奶,媽,時間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老夫人:“這麼著急?”
周硯:“公司還有工作需要處理。”
老夫人揮揮手,“去吧,要勞逸結合。”
周硯低應一聲,對薑禧:“走吧。”
薑禧起身,扶住輪椅手柄,與老夫人道別。
許微蘭跟著站起,“媽,我送送阿硯和小禧。”
老夫人點了點頭。
…
出周宅時,暮色已深。
許微蘭有意放緩腳步,薑禧推著輪椅慢慢跟隨,視線落在周硯腦後。
周硯肩膀寬闊,脖頸修長,黑發濃稠茂密。
薑禧想到自己細軟的發質,掌心微微發癢,想薅幾根周硯的頭發與自己的做個對比。
“我給你帶了些補品在車上,回去讓陳嫂燉給你吃。沒有了就跟媽說,媽安排人給你送過去。”許微蘭叮囑。
薑禧:“好。”
兩人無聲前行了幾步。
許微蘭狀似不經意地問,“你跟阿硯結婚快兩年了吧?”
“是的。”
“兩年......”許微蘭,“怎麼還沒聽到好消息呢?”
許微蘭一直盼著薑禧早點懷上孩子。
周硯身體有缺,不知道對生育有沒有影響,若真有什麼,也能趁年輕早治療。
薑禧見周硯無動於衷,搪塞應道,“可能是緣分沒到。”
許微蘭示意傭人推周硯先上車。
待車門關好,許微蘭引著薑禧走到僻靜處。
“阿硯他......”許微蘭執起薑禧的手拍了拍,“他身體不方便,夫妻間的事,隻能你多辛苦些。”
周硯傷過腿,小周硯會不會有影響,隻有當妻子的知道。
做長輩的總不能明著問。
婚後,薑禧與周硯一直分房睡,要真懷上孩子才有鬼。
可遲遲不孕,總得有個合理的解釋。
薑禧抬眼望車,黑色轎車停在路邊街燈下,車窗緊閉,黑乎乎一片。
確定周硯聽不見,她難過地吸吸鼻子,“媽,我們都是女人,我也不瞞你。其實......阿硯他那裏......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