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翊見她沉默落座，果然，被他點破了心思，便無話可說了。

到底隻是個女子，上過戰場又如何？在他麵前，還不是一樣要為情所困，使些上不得台麵的小性子。

“太子殿下，”宴清禾抬眸看向他，眼中難掩厭惡，“臣女以為，殿下或許該抽空，請太醫好好看看眼睛，也看看腦子？”

沈翊一怔，臉色一沉。在他聽來，這無疑是宴清禾被當眾揭穿吃醋心思後，羞惱至極，口不擇言，果然是粗鄙不堪。

“放肆！”他低聲斥道，聲音裏壓著怒火，“宴清禾，你當真以為，孤會一直容忍你如此無狀？再說這些不知所謂的混賬話，就立刻給孤滾出去！”

他自認已經給足了台階和臉麵，這宴清禾卻愈發不知好歹。

不再理會宴清禾，轉身吩咐宮人，在主位之側添設了一席。太子親自引著徐思瑤入座，動作體貼周到，與方才對待宴清禾的態度判若兩人。

“瑤瑤，先委屈片刻，”他低聲安撫，聲音溫和。

徐思瑤垂眸，輕輕搖頭：“太子哥哥言重了，瑤瑤不委屈。隻要不惹郡主不快就好。”怯生生地往宴清禾的方向看了一眼，迅速收回，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

安平公主也湊到徐思瑤耳邊，壓低聲音，“瑤瑤放心，暫時忍她一時。待會，本宮定叫她當眾出醜，給你出氣！”

一場風波看似平息，安平公主又喚歌舞繼續。眾人神色各異地回到自己的席位，交頭接耳，心思各異。

“瞧見沒？昭華郡主看太子的那眼神，果然傳言非虛，她對太子殿下用情至深啊。”

“何止？聽說人在漠北時就書信不斷，到底是邊關長大的，行事也太開放了。”

“前幾日當街把兵部尚書林大人都給打了，那般凶悍，如今為了太子，竟也能做出這等爭風吃醋的舉動，真是有辱門楣。”

聲音斷斷續續飄入宴清禾耳中。她絲毫不在意，目光掃過在場之人，找到八皇子的位置。

八皇子沈修然端坐在那張對他來說略顯寬大的椅子裏，圓潤的小臉努力做出認真的表情。

今日宮中還有宮宴，所以沒見他母妃柳貴人陪同，隻有嬤嬤伴隨左右。

安平公主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得意，今天宴清禾既然敢來，就別想相安無事。

她朝席間使了個眼色，席間的一個男子會意，輕輕點頭。

歌舞中場歇息，男子起身，此人正是林胡安之子，林牧青，笑容可掬，“公主殿下，這些歌舞雖好，未免有些乏味。早就聽聞昭華郡主出身將門，武藝高超，能否請郡主下場和我這位侍衛切磋一二，為公主壽宴助助興。”

他身後站著一位身形精悍、身穿勁裝的男子，林牧青介紹，“這位猛士是我林家的侍衛，還算有點功夫。”

宴席中有眼尖的人認出男子的來曆，“這人怎麼看著像是，之前的那個武狀元，就是喝酒誤事，被陛下貶黜的那個？”

“我看著也像，這哪是切磋，分明是要昭華郡主難堪。”

前幾日宴清禾去搶了他家府邸，還敢打他父親，他要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如果宴清禾不接下切磋，他就讓人宣揚，宴清禾在邊境不過是仗著父親占了別人的軍功，沒有一點能力。如果接下，她區區一個女子，武力再高也不可能打過武狀元，隻要不弄死，就說刀劍無眼。

安平公主滿是幸災樂禍，“倒是有趣，隻是不知道，昭華郡主敢不敢接下？”

宴清禾記得前世並沒有這一茬，看來是這林牧青為他父親報仇來了，隻是手段未免太拙劣了。

“林公子，那麼好奇，何必假借他人之手，不如你和我來一場？”宴清禾玩著手中的銀筷，沒有展示武藝供人欣賞的心思。

林牧青的笑容有些掛不住，雖說君子六藝，但是他自己卻沒有多少功夫，“郡主不會是怕了吧？”

宴清禾輕笑一聲，歪頭看著林牧青，“嘖，我父親教我的都是些殺敵製勝的招數，沒有那種供人欣賞的，不如我給林公子看一下。”

林牧青有種不好的預感，遲疑地問：“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讓我動武，是要見血的，就比如林尚書？”宴清禾唇角弧度加深，眼神幽深，絲毫不顧及林家的顏麵。

“你放肆！”林牧青沒想到宴清禾敢直接說林胡安的事，麵上有些難堪。

宴清禾並未搭話，站起身來，直接抽出一旁侍衛的佩劍，眾人還未反應過來。

她走到林牧青麵前，手腕一翻，劍光劃過，朝著林牧青身前的桌麵直直刺下！

鏘——

那柄長劍，已經刺穿了案桌，插在上麵，林牧青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

“林公子這下看清楚了嗎？”

眾人與身側人交換一個詫異的眼神，更多的是對這種毫無預兆、近乎蠻橫的當眾威懾感到意外。

他們也是聽說這新回京的郡主，囂張跋扈，敢當街毆打當朝尚書，但是親眼所見，又不免驚詫。

“她......她竟真敢動手？！”一位年輕的公子哥兒倒抽一口冷氣。

“何止是動手，瞧那凶狠勁，要是刺向的林公子，怕是......”旁邊的人聲音發顫，要是真刺向林牧青隻怕人都沒了。

一位勳貴男子湊近同伴，“我的天，都說昭華郡主跋扈，今日才算開了眼！這可是公主的壽宴，太子的麵前啊！”

他身旁的人連連搖頭，語氣複雜：“豈止是跋扈，簡直是肆無忌憚，不計後果。都說昭華郡主在邊關野慣了，行事無忌。今日一見，簡直是藐視禮法規矩！”

女眷席那邊更是傳來幾聲抽氣。

一位夫人用團扇半掩著臉，低聲說道：“瞧瞧，這般凶悍，動輒刀劍相向，哪裏還有半點閨閣女子的模樣？未來誰家敢娶？”

另一位小姐既害怕又有些激動，小聲道：“可她好生厲害，你看那劍都刺穿了桌子。”

“厲害？那是潑天的大膽！”先前那夫人不讚同地蹙眉，“當眾威脅朝廷命官之子，與市井潑皮何異？她對太子殿下那般心思，日後若真是入了東宮，怕是有得鬧了。”

林牧青反應過來，看見自己麵前的劍，麵色慘白。

周圍傳來的議論和目光，讓他臉上發燙。羞惱交加，他強撐挺直脊背，色厲內荏地瞪向宴清禾，“宴清禾！你簡直猖狂至極！公主壽宴，百官麵前，你竟敢公然動武，藐視皇家庭院，羞辱朝臣之後！你眼裏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尊卑！”

“怎麼，林公子是覺得自己脖子比桌子硬嗎？“宴清禾話中帶著十足的威脅，她有能力刺穿桌子，自然也有能力一劍封喉。

林牧青聽出她話裏的意思，一時竟不敢再說話，瘋子，她就是個瘋子。

“宴清禾！你簡直無法無天！來人，給我拿下！”安平公主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她指著宴清禾。

她早就知道林牧青要刁難宴清禾，隻是沒想到，宴清禾非但不接下，還敢在她生日宴上動武。

各種目光驚懼、鄙夷、好奇、探究落在宴清禾身上，她回到座位，眼皮都沒抬一下，“不是林公子和公主想看看嗎？怎麼不滿意？”

“夠了！”沈翊臉色也很是難看，他本想等宴清禾難堪的時候再出言幫她說話，沒想到她那麼肆無忌憚。

他先安慰自家妹妹，“安平稍安勿躁，不要為這些小事攪了大家興致。”

別人不清楚，他是知道的，父皇在漠北倚重鎮國公，韃靼未滅，就不會和鎮國公府撕破臉皮，更不會動宴清禾一分。

安平不甘地咬唇，但是冷靜下來，隻得瞪了一眼宴清禾，暫時不說話了。

沈翊這才轉向宴清禾，“昭華郡主，你此舉實在太過衝動，孤知道你在邊境長大，做事魯莽了些，但是也要顧忌你鎮國公府的顏麵。”

沈翊話裏話外是為你好的意思，讓宴清禾感覺犯嘔，卻不想再糾纏，好戲還在後麵，她不是今天的主角。

“好了，一點小插曲。公主從揚州請了戲班子，諸位好好欣賞吧。”

在沈翊的刻意引導下，氣氛又恢複到了表麵的熱鬧，隻是這和諧之下暗流湧動。

戲班子唱了幾折戲，正唱到《青鋒劍》。

“方世一呀！今日我必殺你賊子以報你我恩怨！”

鼓聲驟緊，扮演申雪貞的戲子水袖翻飛，本應提劍向著台上的豪紳，卻在瞬間，持劍衝向主位上的沈翊。

賓客瞬間亂作一團，四散跑開，“有刺客！”。

沈翊慌忙之中躲開了攻擊，抽劍起身和刺客打鬥起來。

安平公主格外著急，“快去保護太子！”侍衛從兩側圍上來，也和刺客纏鬥。

宴清禾眼中精光一閃，她等的就是此刻！

角落裏麵的八皇子，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輕，身邊的嬤嬤因為害怕丟下他跑了出去，他隻有自己躲在桌子底下。

她迅速走過去，直接伸出手，語氣帶著安撫，“別怕，跟我走。”

沈修然看著剛才在宴席上凶悍的姐姐，這會溫柔地對自己說話，將自己的小手放在她的手上。

宴清禾拉住他，將人直接抱起，離開宴席，她想知道這一世沒有她的保護，沈翊還能不能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