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幾日,宴清禾睡得並不安穩,前世父兄慘死的畫麵一遍遍閃過,數次被驚醒,幹脆直接起身練武。
院中,她提劍旋身,長劍破空發出清悅的劍鳴,身形起落間毫無滯澀,劍隨心動,利落幹脆。
一中年人不知何時來到,笑眯眯地說:“小姐那麼早就起來練劍了。”
“睡不著就想練練”宴清禾收劍定式,隨意答道:“武伯找我有何事嗎?”
武伯本是千夫長,受了傷,不便在前線,就和她一起進京任管家。
武伯伸手遞過一個拜帖,“說來也奇怪,安平公主和小姐素不相識,卻遞來生辰拜帖,特意強調太子也會來,時間在三日之後,不知為何。”
當然是為了試探並羞辱宴家了。
上一世,也是遞來請帖,她準備重禮前往,結果,安平公主裝作忘記安排席位,在席尾隨便了加了個凳椅,明裏暗裏嘲諷宴家。
她顧忌頗多,最終忍了下來。
“應下吧,勞煩武伯備點賀禮,三日之後,我們去給公主祝賀。”
武伯點了點頭稱是:“這也是結交宮中權貴的機會,小姐去看看也挺好。”
不,她要去坐實囂張跋扈的名聲,順便救人。
宴清禾清楚記得在宴會上,有刺客闖入,目的正是太子。
她當即拔劍保護,直到官兵到來。這場刺殺,是針對太子的,但是慌亂中不少王公貴族也受了傷,八皇子當場喪命。
皇帝震怒,但是查來查去都查不到刺客是何人安排,最後不了了之。
她想救下八皇子。
其他皇子背後多少有母族勢力幫扶,但八皇子的母妃是皇帝下江南時帶回來的舞女,扶持這無外戚根基年僅六歲的八皇子,更容易讓他依賴於鎮國公府。
“小姐有個事情不知如何處理”武伯遲疑片刻還是問出口:“前日在府門前的事,尚書府的人推波助瀾找人大肆宣傳,事情經過被傳得斷章取義,怕對您名聲不利。”
宴清禾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語氣無波:“無礙,隨他們去吧。”
正合她意,一是坐實了她刁蠻跋扈的名聲,以後好行事,二是看林胡安給自己挖坑,他們之間還有得打交道。
三日之後,公主府邸。
琉璃映燈火,錦繡鋪街亭,來往祝賀的人絡繹不絕,不愧是皇帝最寵愛的嫡公主。
此刻,前廳熱鬧非凡——公主特地從揚州找的戲班,正在場上唱戲。
安平公主頗為滿意,偏頭看向太子沈翊:“皇兄,這戲班子不錯吧,花了不少錢呢。”
沈翊笑笑,“你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安平公主挑眉,意味深長,對身旁的女子說道:“這個戲好看,一會還有更好看的戲呢,瑤瑤,你猜我還請誰來了?”
次輔嫡女徐思瑤,掩飾住眼中的興味,帶著好奇:“安平你還請了誰?”
“嘖,還能有誰,那個不要臉的昭華郡主啊。”安平公主冷哼一聲,麵帶不悅,“那個賤人,仗著她爹有點兵權,竟然敢肖想皇兄,你脾氣還是太好了,一點不生氣,我幫你治治她。”
徐思瑤輕咬下唇,無辜說道:“安平這樣不好吧,郡主她許是情難自禁。畢竟太子哥哥龍子鳳孫,風采卓然,尋常女子見了,心生仰慕也是人之常情。”
“安平,”沈翊適時開口,語氣帶著溫和,卻掩不住自傲,“女兒家,言辭莫要如此鋒利。”
他無奈般搖了搖頭,“不過,你說得不錯,安平確實粗俗無狀,言行舉止比起京中閨秀相差甚遠。”
安平立刻接話:“皇兄你就是太寬厚!她都做出那些事了,你還替她留顏麵!”
徐思瑤適時插話,聲音輕輕柔柔,滿是關切,“太子哥哥莫要太過煩心。邊關民風開放,她不懂京城規矩,做出了些荒唐事也是正常。”
沈翊擺了擺手,仿佛不堪其擾,頗為無奈地說道。
“罷了,既說到此,也不瞞你們。去年孤代父皇巡邊至漠北,與鎮國公府確有些往來。昭華郡主,大約便是自那時起,生了些不該有的想法。”
“在漠北時,她便時常來找我,孤見她言行直白,想著她在邊境長大,倒也情有可原,未予計較。豈料我回京後,竟越發不知分寸。”
他眉頭緊皺,語氣不耐:“她書信不斷,都是關心我言行起居。如此行徑,豈是名門貴女所為?孤礙於她父親鎮守邊關的顏麵,念她一片癡心雖可笑卻也算執著,方才屢次容忍,未加嚴斥,隻命人將那些書信丟了,免得汙了東宮。”
徐思瑤蹙起細眉,語氣憂慮:“照這般說,如今昭華郡主已回京,怕是更要尋機會時時親近殿下了?殿下的清譽可如何是好?”
安平打斷她,語氣刻薄:“那是自然!瑤瑤你當以為她為了給本宮賀壽來的?我與她素無交情,前幾日下帖時,不過是隨口提了句太子哥哥也會來,你瞧她這不就眼巴巴趕來了?”
沈翊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一臉果然如此的神色,“安平,慎言。”
他語帶施舍,繼續說道:“不過,既然她確有此意,今日還是當著眾人的麵,好好提點她幾句。讓她明白,女子應當自重,也算是看在她父親為國守邊的份上。”
安平公主得了暗示,眼睛一亮,親熱地挽住徐思瑤:“皇兄放心,我自有分寸。走吧瑤瑤,咱們該去迎接這位昭華郡主了。”
還沒進到席間,門口就聽到裏麵吵吵鬧鬧,安平公主不由得皺眉,誰敢在她的生日宴席上鬧事。
一進門,安平公主便看見宴清禾安然坐在主位之下的首席,那是她特意留給徐思瑤的位置,旁邊的侍女正急著勸說。
“宴清禾!”安平公主當即豎眉,厲聲嗬斥,“誰準你坐在那裏的?給本宮滾回你自己的位置去!”
宴清禾聞聲抬眸,緩緩起身。她的目光首先落在安平公主身上,繼而掃過她身旁徐思瑤,最後,定格在了沈翊臉上。
心底那股被刻意壓製的滔天恨意,幾乎在瞬間翻湧上來。
就是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利用鎮國公府的忠君愛國,將鎮國公府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傳來刺痛,才讓她維持住麵上的平靜。
安平公主見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沈翊,臉上嫌惡更重,指著末席:“你耳朵聾了嗎?本宮讓你滾回那裏去!那是你的位置!瑤瑤的位置,也是你這等粗蠻之人能坐的?你也配?”
宴清禾回過神,迎上安平公主的怒視,“臣女是陛下親封的郡主,有品級在身。按規矩,我坐這裏,並無不妥。還是公主有心折羞我鎮國公府,覺得以我鎮國公府的軍功不配坐到這裏。”
提到鎮國公的軍功,心中再看不上,麵上也不能直接反駁,安平公主氣得臉色漲紅,“你強詞奪理!本宮的宴會,本宮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
太子麵色陰沉下來,“昭華,夠了。安平年輕,安排席次偶有疏漏,一個位置而已,能不能知書達理一點?你怎麼能仗著軍功欺人。”
徐思瑤見狀,眼圈微紅,委屈地說:“太子哥哥息怒。都是瑤瑤不好,讓公主和郡主為難了。這位置郡主坐理所應當,瑤瑤去旁邊就是。”
“知書達理?”宴清禾的目光在徐思瑤和太子之間,唇邊浮起一抹冷笑,“殿下的意思是,像徐小姐這樣,之前明知於禮不合,還是接受,便是知書達理的典範了?”
徐思瑤苦心經營,一心想當太子妃,把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前世她雖察覺,卻因顧及太子和徐家顏麵及不願多生事端,未與她徹底撕破臉,
然而,聽在沈翊耳中,卻完全變了一番滋味,自他認識宴清禾,她什麼時候這樣針鋒相對過。
她方才那番話,哪裏是在論什麼禮法規矩?分明是瞧見自己與思瑤一同進來,又見自己出言維護,心中不痛快,醋意翻騰,才借題發揮。
如此尖酸刻薄,無非是怪自己冷落了她,目光放在思瑤身上幾分。
沈翊篤定地說,“你心中有怨,無非是見孤與旁人親近。這般拈酸吃醋,行事偏激,哪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好了,念在鎮國公的份上,這次便允你坐這兒,下不為例。更莫要因一己私情,便如此任性失態。”
宴清禾看著沈翊臉上那毫不作偽的篤定與不耐,一個荒謬的念頭閃過。
為了迷惑自己父兄,讓他們以為自己真的喜歡上沈翊,她當著將士的麵給沈翊表白,特地抄話本寫成信寄給沈翊。
隻有讓父兄相信她為情所困,癡戀太子,他們才會允她回京聯姻。
沈翊但凡認真看過信中內容,就會發現,信中的稱呼都是不同話本子的人物,今天是薛平貴,明天是梁山伯,和他沈翊有什麼關係。
前世她早早解釋清楚,如今才知道,沈翊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