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宴清禾將沈修然帶到花園僻靜處,蹲下身與他平視。
小家夥板著小臉,努力維持小大人的模樣實在有趣。她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他軟乎乎的臉頰。
沈修然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睛,抿緊嘴唇,伸出小手試圖推開她的手指,但顯然沒有用。
宴清禾被他的模樣逗樂,索性輕輕捏住他一邊臉蛋,笑道:“怎麼像個糯米團子?”
沈修然鼓了鼓腮幫子,扭開頭,耳尖卻悄悄紅了。
一旁青黛忍俊不禁:“八皇子怎麼不說話呀?”
“不說話,便是默許了。”宴清禾又輕捏了一下,眼裏帶著狡黠的光。
公主府的侍女匆匆趕來,行了個禮:“郡主,八皇子,刺客還沒抓完,還請隨我去安全的地方。”
侍女伸手準備從宴清禾的手中接過沈修然。
宴清禾眼眸一暗,不動聲色地將沈修然護在自己身後,“你且帶路。”
侍女聽聞,低頭應了一聲是,往沈修然那側靠近,突然從腰間抽出匕首,直直刺向他胸口!
宴清禾早有防備,這侍女分明是跑過來卻呼吸均勻,行禮姿勢也頗為生疏,分明透著古怪。
她偏身一腳踹在侍女身上,將沈修然抱起。
侍女不察往後踉蹌了幾步,青黛也反應過來,箭步上去反手扣住侍女持匕的手腕,指尖用力奪下匕首,將人按跪在地。
“誰派你來的?”
那侍女冷笑一聲:“等你死了就知道了”。
眾人還沒晃過神來,陰影中便有其他刺客衝了出來,目標都是宴清禾懷中的沈修然!
她特地多帶了親衛就是為了保護沈修然,刺客沒有占到一點便宜,很快落了下風。
“留一個活口”,宴清禾捂著沈修然的眼睛,輕聲安慰:“別怕,不會有事的。”
沈修然倒也沒有哭鬧,隻是緊緊抓著宴清禾的衣服。
不對勁,她原本以為刺客是衝著太子來的,但是如今看來,應該不止一波刺客,目標除了太子還有沈修然。
可一個母妃不受寵、又沒有外戚支持的皇子,會招惹什麼人呢?
“八皇子在那邊!”
一隊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從花園入口匆忙跑到他們身邊,有些驚訝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刺客。
為首的指揮使隨意行了禮,詢問道“八皇子可有何事?”
沈修然還是趴在宴清禾懷中,沒有抬頭,宴清禾回答道:“他沒事,估計被嚇到了。”
指揮使了然地點了下頭,“多謝郡主保護八皇子,茲事體大,勞煩和我一起回稟陛下。”
“自然,不過刺客是否都抓到?其他人如何了?”
“刺客已全部伏誅,郡主可以放心。太子殿下受傷較重,已經進宮醫治,其他人並無大礙。”指揮使以為宴清禾是擔心還有刺客沒有剿清,耐心解釋。
宴清禾歎了口氣:“真是可惜。”沈翊命真大,刺客怎麼沒直接弄死他。
......
紫禁城,乾清宮。
“反了!什麼人敢在公主府刺殺太子!”皇帝身著月白色道袍,來回踱步。
“啟稟陛下,刺客已全部伏誅,但......”錦衣衛指揮使帶著宴清禾等人入殿下跪行禮,微微一頓,“太子受了傷,傷勢有些嚴重,太醫正在醫治。”
“太子受傷了?傷勢如何,有沒有查到刺客是什麼人?”
指揮使將頭低下說道:“太子殿下無事,隻是胸口也受了傷。臣等無能,刺客都是專門的死士,暫時沒有什麼線索。”
“真是廢物!朕的太子在公主的生日宴遇刺,你們還不知道是什麼人幹的,朕要你們有什麼用!派人把容卿請來。”皇帝順手拿起奏折砸向指揮使。
“哎喲,我的陛下,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區區刺客必然是傷害不了的。”掌印太監張寶在一旁連忙安慰,“而且玄真道人可是交代了,陛下不宜情緒起伏,於修行不利。”
皇帝深吸一口氣,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白的藥瓶,吃了一粒丹藥,冷靜了不少,注意到人群中的宴清禾,“這位是?”
張寶出聲提醒:“陛下這是鎮國公的嫡女昭華郡主,聽聞剛才是她救了八皇子。”
宴清禾看著皇帝,與其說像帝王,不如說更像道士,要不是早知他外強中幹說不定也被嚇到了。
當今皇帝是太後獨子,前有外族扶持,後有朝臣輔佐,但是不思進取,還迷上了問道長生。
“原來是昭華,上次就聽說你回來了,朕本想找機會給你接風洗塵,沒想到遇到這些事。你果然和你父親一樣,有勇有謀,張寶賞黃金百兩。”提到鎮國公,皇帝認真不少。
宴清禾言辭懇切:“臣女謝陛下,隻是還有另外是一事,不敢欺瞞陛下。”
“嗯?什麼事?”皇帝問道。
宴清禾低頭恭敬說道:“今日宴席之上,臣女和林尚書之子起了衝突,雖然事出有因,但是臣女行事過激,不敢隱瞞。”
皇帝臉上並沒有太多意外,今日之事發生沒多久,安平公主就派人給皇帝告了狀,他自然是知道。
她這般直接承認了,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和她爹一樣,頗為實在。
況且,眼下漠北離不開不開鎮國公,他的女兒驕縱,在皇帝看起來無傷大雅。
於是,皇帝隻隨意擺了下手,語氣寬容:“朕知道了。林牧青挑釁在先,你年輕氣盛,做事衝動了些倒也正常。今日頭等大事是太子遇刺,這些小事不必再提。”
宴清禾謝恩,她的目的達到了,皇帝果真不會深究。
她本就不是真要認錯,她是為了向皇帝展示自己心思簡單,更好掌控,宴清禾垂下眼簾,掩去眸底一片譏誚。
門口小太監通傳道:“陛下,首輔大人到了。”
“快快讓容卿進來。”
容珩並未下跪,拱手虛行了一禮,這是皇帝獨給他一人的尊榮。
皇帝和顏悅色地將來龍去脈簡單說了,和剛才砸奏折的判若兩人,吩咐道:“容卿,給朕好好查查,到底是什麼人想動朕的皇子。”
容珩微微一揖“臣謹遵陛下旨意。”
宴清禾心中暗忖,容珩不愧是天子近臣,簡在帝心,但凡能交由容珩的,都由他決斷處理了。
皇帝笑得和藹,對宴清禾說道:“對了,昭華,有空不妨去看看太子,朕準你出入東宮。”
顯然他也聽說了宴清禾喜歡太子傳聞,卻樂見其成。她要是能和太子聯姻,就能進一步籠絡手握重兵的鎮國公。
宴清禾點頭稱是。
“罷了,除了容卿你們退下吧。”
眾人退下,回府途中,宴清禾心思卻不在今天的事上,八皇子已救下,她的目的達成。
她現在想得是上一世那場至關重要的戰役。
還有一個月韃靼會聯合瓦刺突襲漠北邊境,父親雖然勝了卻代價慘重。
李將軍,教她射第一支箭的人,被流矢貫穿喉嚨。
孫副將,總是偷偷帶她去軍營外買糖糕,被彎刀劈開了胸膛。
馮校尉,答應等她大婚要送她跑得最快的馬駒,連屍首都沒有找到。
父親受了重傷,右手幾乎殘廢,那隻教她寫字、為她綰發、能挽強弓震懾三軍的手,從此連茶盞都端不穩。
更不提死傷精銳數千,傷及眾多百姓。
而且,因為韃靼和瓦刺聯合,這次戰役持續的時間比往常更長,軍隊糧食連官兵溫飽都不夠,父親迫不得已,去征收邊境百姓的糧食,戰後歸還,被以林胡安為首的大臣扣了個假借軍需、擅征糧秣的罪名。
戰爭殘忍,卻並不是意外,戰後,她才從父親的家書中得知,兵部準備的軍需有問題,直接導致了這場悲劇。
當時,她明明知道和兵部有關係卻苦於沒有證據,隻能在京城含淚看著軍報。
重生回來,那批有問題的軍需絕對不能送給父親!她要把那些奸佞揪出來,讓父親再無後顧之憂。
她這幾日故意表現得如此囂張跋扈,就是想讓那些想對鎮國公府下手的人,暫時掂量掂量,敢不敢招惹一個瘋子。
太子、徐家還有皇帝她都可以慢慢籌謀,但是軍需之事,她必須盡快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