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色已晚，平京皇城安安靜靜的。

太極殿內，元繡坐在書案旁，拿筆在紙上書寫著這幾年來自己與祖母推行漢化改革後朝中產生的變化。在宴上為馮凝周全，他認為自己並不是為了馮凝，祖母和朝臣都看著自己，給馮家優待，維護馮家體麵，祖母才能放心。

元繡身邊的內官梁琚和三念見陛下自宴上回來以後就怪怪的，互相使了個眼色，覺得大概是太後提到親政和後宮的事兒讓陛下有些煩心。

“馮家幾個女孩都安排住到了哪裏？”

似隨口一問。

梁琚忙回道：“回陛下，都住在明光殿呢。”

提筆的手頓了頓。明光殿，她能住的習慣嗎？上一世，自己早早地把皇後所住的坤元殿讓人打理收拾好，讓她單獨住進去。

“就住這兒啊？”馮凝臉色頓時不好看了，兩輩子她也沒住過這樣寒酸的宮殿，還和馮清馮潤住一起。

“九娘。天色已晚，你就和我們將就些住吧。姑母安排定有用意，聽姑母的不就好了嗎？”馮潤心思沒馮清重，但在府上吃虧，到宮裏又吃虧，她已經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不滿道。

令華季華姐妹已經默默地跟著宮人把自己要住的地方認領了，待宮人給她倆收拾好，兩姐妹忙不迭地向其他三人請安告退。她倆生母不受寵，出身也低。不像馮清馮潤出身高貴，也不像馮凝受盡寵愛，平日裏跟在她們身邊就像個點綴。

馮清溫柔笑著，見馮凝臉色臭著覺得十分解氣。順著馮潤的話攛掇馮凝道：“讓九娘和我們一起住，太委屈你了。也許你去求求陛下，讓你住漂亮華麗的宮殿，也是有可能的。”

馮凝不理兩人，走進明光殿，眉頭越皺越緊。陳設這樣舊，還這樣小，就算讓自己住主殿，馮凝覺得自己也住不下去。

再在這裏待一會兒，馮凝都覺得自己要長黴味兒了。

反正不住這兒！

“去給姑母講，我不要住在這兒。這兒又小又舊，我從沒住過這樣差的房子，要讓我住這兒，不如拿刀一刀劈死我吧。”馮凝皺著眉發脾氣。

來服侍她們的宮人忙賠笑道：“九小姐，這是太後的懿旨，奴婢們也是遵旨行事。請您早些安置吧，若是對住的地方不滿，明日隨奴婢去長寧殿請安，小姐可親自向太後提。”

“少拿姑母來壓我。我說了我不住這兒，你們趕緊去回稟。若有責罰本小姐一人擔著。否則夜裏我就取燭火把明光殿一把火燒了，我有沒有事先不說，你們能有命在嗎？”馮凝自動手打了彭城，就決定不再內耗了。

元繡這輩子沒像上一世那樣撲上來，這說明自己已經避開跟他產生糾葛了。隻要接著大鬧特鬧，姑母自然會早早地將自己送出宮。

計劃通！

馮凝決定在平京皇城裏拿出她大作特作的本事，讓他們啊，把自己主動送出去。

“九小姐說笑了。”那宮人麵色一白，聞言慌亂，但心存僥幸。

馮凝也不廢話，走近燭台猛地一推，挑眉道：“若是不信，我還能再推兩個。”

“九小姐萬萬不可啊”這下服侍的宮人都慌亂起來，趕緊扶燭台的扶燭台，滅火的滅火，再也不敢把馮凝的話小覷。

“奴婢這就去回。奴婢這就去回”宮人步履匆匆，趕忙朝長寧殿去。

黎努努剛從長寧殿與芳齋對完生辰宴的宮務回太極殿，路上便碰到了這個要趕往長寧殿回話的宮人，問清楚事情，便放他去了。

心道看來在宴上膽怯，恐怕是這位馮家九娘裝出來的。也對，膽子小又怎敢拒絕太後的召見，又無視陛下的賞賜呢？

回到太極殿，黎努努向元繡回稟宮務後，見元繡冷峻著麵容坐在書案旁寫著策言。關切道：“陛下這段日子都安寢得晚，今日也勞累了一天，又是處理政務又是為娘娘祝壽的，陛下早些安置吧。”

“不用。努努，替孤把燭台撥亮些”元繡頭也沒抬地吩咐道。

“是”黎努努欲言又止。元繡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微微浮起一個笑意，問道：“怎麼了？”

“奴婢是擔心陛下的身體，您自太後定下生辰宴的日子以來，就每日每夜地睡不好，還總是這樣熬著。”黎努努看著元繡長大，察覺他這段時間心思變重了，很是憂心。

“努努不必擔憂，寡人心中有數。”元繡笑著寬慰了他，又反過來關心他道：“努努忙生辰宴的事，這段日子也辛苦了。不用陪孤，去歇歇吧。讓三念守著就行。”

“這都是奴婢分內該做的。”

想起今日宴上陛下對馮凝的些許關注，黎努努猶豫了一下似玩笑般講道：“奴婢回來時，倒碰到明光殿的一個宮人。著急忙慌地往長寧殿趕。”

頓了頓，見元繡停了筆似有在聽，便接著道：“陛下，咱們瞧著宴上膽怯的九娘，膽子可不小呢。”

元繡放下了筆，抬頭看向黎努努，歎了口氣，吩咐道：“努努，明光殿的事往後不必向寡人提。寡人不想聽。”

“是”黎努努沒再往下講了。

可是元繡提著的筆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再繼續寫下去。她又幹什麼了？驚動太後，她以為人人都是常氏，連謀逆弑君的事都敢跟著她幹嗎？

就讓娘娘好好教訓她一頓，沒有自己給她兜底撐腰，她以為娘娘還能縱容著她嗎？

無知！無畏！

擲了筆，元繡心緒起伏不定。

重新取出一張纖薄細膩的紙張鋪到桌案上，元繡拿手輕輕地摩挲著，紙張潔白而脆弱。

馮凝作了一通，馮清馮潤沒想到她真會為了一個住的地方這樣鬧騰，有心看她笑話，回到兩人的寢殿裏趴著門縫朝外看去，想看看姑母會怎麼收拾她。

秋夜裏平京皇城風有些大，馮凝坐在被宮人收拾出來幹淨明亮的椅子上，百無聊奈地等著，有些瑟瑟。

怎麼還沒消息，怪冷的。難道真要一把火燒了明光殿才能鬧出動靜引來姑母的關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