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天後,我帶著出院手續去醫院接兒子。
我在城中村租了個小單間,雖然破舊,但離我白天送外賣的區域近。
盤算著把兒子接過去後,白天可以托給樓下小超市的老板娘照看幾小時,我給補貼。
這樣我就能多跑幾單。
推開病房門時,兒子正坐在床邊,小腳懸空晃著。
看見我,他眼睛一亮。
我抱起他,親了親他的額頭。
“寶貝,我們回家。”
他摟住我的脖子,“媽,媽媽......”
我抿了抿嘴,一手抱著他,一手提著小小的行李袋,往護士站走去。
“辦理出院。”
值班護士看了一眼單子,表情突然變得奇怪。
她拿起電話。
“主任,三床家屬要辦出院......對,現在。”
五分鐘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匆匆走來。
他看了眼我懷裏的兒子,壓低聲音。
“江先生,我們到辦公室談。”
我心裏一沉。
主任辦公室裏,他關上門,搓著手。
“江先生,您兒子的情況......可能暫時不能出院。”
“為什麼?”我問,“主治醫生上周說恢複得很好,可以回家做複健了。”
“是,但是......”
主任眼神躲閃。
“我們需要進一步觀察。小孩子骨骼發育還不完全,萬一留下後遺症......”
“那就定期複查。”我站起來,“我要帶我兒子回家。”
“江先生!”
主任也站起來,聲音急促。
“您別讓我為難。這是院方的決定,您兒子需要留院觀察至少......三年。”
三年?
我的心中升起不妙。
“誰的決定?”
主任不說話。
我抱起兒子轉身就走。
衝出辦公室時,聽見他在身後喊。
“江先生!您這樣我們隻能采取強製措施了!”
我沒回頭。
電梯門打開,我正要進去,卻看見裏麵推出來一張病床。
床上躺著的人,是周桓。
他閉著眼,臉色蒼白如紙。
推床的護士小聲交談。
“配型結果出來了嗎?”
“出來了,匹配度很高。但供體年齡太小,要等幾年......”
“那也得等啊,這種罕見病,能找到配型就不錯了。”
電梯門緩緩合上。
我站在原地,全身血液一點點冷下去。
供體。年齡太小。等幾年。
我抱著兒子的手開始發抖。
轉身衝回主任辦公室,門都沒敲就闖了進去。
主任看見我,臉色一變。
“周桓需要器官移植,”我聲音嘶啞,“我兒子是配型,對不對?”
主任張了張嘴,最終頹然坐下。
“江先生,您太太已經簽了同意書。等孩子成年後,自願捐贈——”
“他才四歲!”我尖叫起來,“何清苑憑什麼簽?那是我的兒子!我的!”
“法律上,她是孩子的母親,有權——”
“她不是!”
話衝出口的瞬間,我自己都愣住了。
辦公室陷入死寂。
主任驚愕地看著我。
我抱緊兒子,轉身衝出醫院。
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報出那個我再也不想回去的地址。
鑰匙還插在鎖孔裏,我直接擰開。
何清苑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見我,站了起來。
“沉硯?你怎麼——”
“你要用兒子的器官救周桓?”
我打斷她,聲音平靜得可怕。
何清苑臉色變了變,最終點頭。
“阿桓得的是先天性器官衰竭,隻有移植能救他。你兒子的配型......是唯一的希望。”
“所以你就做主讓他留在醫院,然後摘他的器官?”
我往前走一步。
“何清苑,那是你的親兒子。你撞斷了他的腿,現在還要他的命?”
何清苑垂下眼睛。
過了很久,她說。
“他不是我親生的。”
時間靜止了。
我愣在原地,長著嘴什麼都說不出來。
“新婚那晚,你喝醉了。”
何清苑的聲音很輕,卻又像驚雷。
“我......我把交給了李總。那個項目對我太重要了,阿桓當時需要錢治病......我沒辦法。”
“我們根本就沒有孩子。”
她抬起頭,眼睛裏是我從未見過的冷漠。
“所以,這個孩子本來就不該存在。現在他能救阿桓的命,是幸運。”
幸運?
我看著她,突然笑了。
笑出了眼淚。
“何清苑,”我笑著問,“那晚我喝的酒,是你遞給我的吧?”
她不說話。
“你為了周桓,把我送到別人床上。為了周桓,裝癱瘓很久。為了周桓,撞斷兒子的腿。現在為了周桓,要摘他的器官。”
我擦掉眼淚,“你愛過我們嗎?哪怕一天?”
“沉硯,我對你有感情。但阿桓救過我的命。沒有他,我早就——”
“早就死了。”
我替她說完。
“所以你就要用我和兒子的人生,去還你的債?”
我從包裏掏出離婚協議,拍在茶幾上。
“簽字。”
何清苑看著協議,手在發抖。
“簽了字,我帶兒子走。”我說,“從今往後,你和你的白月光,是死是活,都跟我們無關。”
她拿起筆。
筆尖懸在紙上,遲遲沒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