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家次數越來越少。
兒子入院後,我把所有積蓄都花在請護工上。
自己找了夜班超市的兼職,白天跑外賣,夜裏十一點到早上七點理貨。
睡眠時間被壓縮到四個小時,隻有送餐路過醫院時,才能隔著玻璃窗看兒子一眼。
他的腿打著石膏,小小一團坐在病床上畫畫。
護工說,他從來不哭鬧,隻是每天都會咿咿呀呀地喊爸爸。
我不敢進去。怕一抱他,就再也舍不得放手去工作。
這樣拚命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月。
兒子的腿恢複得不錯,醫生說如果堅持複健,應該不會留下後遺症。
我握著診斷書在醫院走廊裏蹲下,眼淚終於掉下來。
日子會好的。
隻要再撐一撐。
那天我提前兩小時下班回家,想拿玩具給兒子一個驚喜。
推開家門時,卻聽見了男人的笑聲。
清朗,溫和,帶著磁性的共鳴。
客廳裏,何清苑正扶著一個男人從輪椅上站起來。
他穿著白色襯衫,身形清瘦,臉色有些蒼白,但笑容明朗。
而何清苑——她站得筆直,動作利落,哪有半點癱瘓的樣子。
“沉硯?”她看見我,手還扶著那男人的胳膊。
那男人轉過頭,露出一張我永遠忘不了的臉。
周桓。
那個據說很久前就車禍去世的白月光。
“你是......沉硯哥吧?”他有些拘謹地開口,“清苑常提起你。”
我的視線從他臉上移到何清苑臉上。
“解釋。”
何清苑讓周桓坐回輪椅,走到我麵前,聲音很低。
“我們到書房說。”
“就在這兒說。”
我站著不動,手卻攥緊了。
“當著這位‘已故’的周先生的麵。”
周桓低下頭,手指絞在一起。
何清苑歎了口氣。
“我也是才知道,阿桓當年沒死。他為了躲債。這些年他在國外治病。”
“現在他病重,需要人照顧。”
“所以你就把他接回家了?”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沉硯,阿桓當年是為了支持我才簽下那筆錢,他救過我的命!”
何清苑的聲音變得急切。
“現在他得了重病,我怎麼能不管?”
“那兒子呢?你的親兒子,現在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幹什麼?”
“小孩子的骨折很正常,養養就好了。”
何清苑語氣有些不耐煩。
“阿桓的病不一樣,他需要——”
“需要什麼?”
我打斷她。
“需要你裝癱瘓?需要你撞斷自己兒子的腿?需要你把我們父子當傻子耍?”
就在這時,周桓突然輕哼一聲,身子軟軟歪倒。
何清苑立刻衝過去扶住他。“阿桓!”
“我有點低血糖......”
“我送你去醫院!”
何清苑一把抱起他就往外衝,撞開我的同時甩下一句話。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何必揪著不放!我會買玩具去看兒子的。”
我踉蹌一步,看著她匆忙的背影。
玄關處傳來她打電話的聲音。
“對,市一院,要最好的病房!錢不是問題!”
錢不是問題。
我站在原地,忽然笑出聲。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下來。
原來她有錢。
原來她一直都有錢。
半個小時後,何清苑回來了。
她看見我還站在客廳,皺了皺眉。
“你怎麼還在這兒?”
“那些錢,”我問,“是哪裏來的?”
她眼神閃爍了一下。
“是我和阿桓以前一起投資賺的。不能輕易動,那是他的救命錢。”
“那兒子的救命錢呢?”我輕聲問,“他的複健費,他的營養費,他的——”
“小孩子骨折養養就好了!”
何清苑突然提高音量。
“你為什麼總要這麼計較?阿桓的病更嚴重,更需要錢!我之後會去送外賣掙點零花錢貼補家用的,行了吧?”
我看著她。
這張我愛了七年的臉,此刻陌生得讓我害怕。
“何清苑,”我說,“我們離婚吧。”
她愣住了。
我沒再看她,轉身走進臥室。
打開電腦,搜索離婚協議模板,打印機嗡嗡作響,吐出兩張紙。
我在乙方處簽下自己的名字。江沉硯。
然後把協議放在客廳茶幾上。
“兒子歸我,房子歸你。你那些和白月光一起賺的錢,我一分不要。”
何清苑盯著協議,臉色一點點變白。
“沉硯,你別衝動。等阿桓的病好了,我們就回到從前——”
“回不去了。”我打斷她,“從你為了他裝癱瘓的那天起,就回不去了。”
我拿起外套,走到門口時停下。
“對了,既然你能站起來,能抱他去最好的病房,那麼從今天起,兒子的所有費用,我們一人一半。如果你不給,我們就法庭見。”
門在身後關上。
這一次,我沒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