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於是,在那略顯擁擠的山洞彎路中就出現了這樣一個畫麵......
兩個姑娘手拉著手在前麵撒丫子狂奔,兩個小夥子肩搭著肩在後麵死命猛追,最後麵還跟著兩隻兩人高的野獸,吐著舌頭呼著氣蹦噠的挺歡快。
青畫抽空回望,恰見那似犬非犬的巨獸追上清黎,低頭在他頭頂舔了兩下。
“呀啊——!”清黎的慘叫在山洞中回蕩。
青畫打了個寒戰,奮力提速——死也不能被那怪物舔到!
“嗷~”嘗到甜頭的怪獸追得更起勁了。
她實在好奇,這兩人究竟溜達到何處,竟惹來這麼兩隻......“狗不像”?
“知......知離!”青畫邊喘邊問,“能甩掉這兩隻狗嗎?我......跑不動了!”
知離瞥她一眼:“它們不是狗,是......”
“好了我知道!”青畫幾乎要哭出來,總算體會到知離這骨女有多較真,“辦法呀——?”
“隻能先躲。”知離拽著她拐向一側。看似絕路的盡頭竟有一間石室,二人剛衝入內,東留與清黎也緊隨而至。
......倒是跑得挺快。
“快關門!快關門!”清黎大呼小叫,一腳踹在石門上。
“嘭——”石門重重閉合。
知離上前欲攔,卻晚了一步。她舉著手僵了片刻,才緩緩放下,幽怨地瞥了清黎一眼,默默蹲去牆角。
“快給我水!我要沐浴更衣!臭死了!”清黎上躥下跳,發間仍黏著濕漉漉的口水。
青畫後退兩步——離他遠些為妙。
卻未退成,後背撞上一片溫熱——不必回頭也知是誰。東留一言不發,青畫心知他動了怒,僵持半晌,終是她先服軟。
“東留,”她低頭輕聲道,“我把墨逢拿回來了。”
東留仍不言語。青畫愈發不敢看他的神情。
“你真是......”良久,東留輕歎一聲,手指戳了戳她的肩,“疼嗎?”
青畫咬牙:“不疼!”
此刻即便疼也不能承認。東留這兩下用了力道,顯然對她擅自行動餘怒未消。
“可我疼。”東留道。
青畫怔然仰首。東留清雋的臉上不見笑意,眉尖微蹙,眼睫低垂,一掃往日倦懶,嚴肅得令她心怯。
“我錯了,你別生氣。”青畫抿唇,輕扯他衣袖,“東留......哥哥!”
東留額角青筋一跳。
一旁的清黎捂嘴擠眉弄眼,終是沒忍住,“噗嗤”笑出聲:“抱歉......哈哈哈,那是白青畫?撒嬌了撒嬌了,真受不了......”
青畫與東留齊齊瞪他:“閉嘴!”
幼時青畫常這般稱呼東留。白析總說東留是她哥哥,她便“東留哥哥”叫得歡。如今想來,兒時的自己也曾乖巧,後來性子漸變,多半是受了她那特立獨行的師父影響。
唯有一次,青畫喚“東留哥哥”時被白榕聽見。那冰冷銳利的目光,她至今難忘。
此後,再未如此喚過他。
“哈哈哈......好,我閉嘴,你們繼續......”清黎那欠揍的笑聲將青畫拉回現實。她擼袖欲揍,對方卻已識趣地捂肚蹲到知離身旁。
繼續......繼續什麼呀!
青畫抱著墨逢與七弦琴,臊得不敢抬頭。年歲雖長,臉皮卻未厚到那般地步,方才那聲親昵呼喊出口,此刻隻剩尷尬。
東留低笑一聲,接過她手中沉重的七弦琴。
這一接,尷尬更甚。
“嗬嗬......”青畫幹笑兩聲,眼神飄忽不定。
那廂清黎倒與知離“相處融洽”。
角落裏,清黎戳戳知離:“喂,你縮這兒幹嘛?種蘑菇?我不愛吃蘑菇......”
知離抬頭,幽怨一眼。清黎喉頭一哽,話堵在半途。
青畫偷瞄,暗笑:活該!讓你多話!
“別鬧了,坐下歇息。”東留拉她坐下。
方才一陣狂奔,眾人皆疲,“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離開。”
清黎猛點頭:“對對,我要沐浴!一刻也不能忍!”
“離不開了。”知離又幽幽瞥向清黎。
清黎默默挪遠些:“別這樣看我,瘮得慌......不對,你怎老針對我?”
不知是否因被舔之故,清黎話格外多。
那唾液......莫非會加重蠢病?這位風騷的五師兄,怎的越看越憨?
“知離,離不開是何意?”青畫暫擱疑惑,追問正事。
“此室名為九曲玲瓏灣,乃心境映射之地。聽聞是姥姥自九重天竊來。”知離道,“無人能從此走出,因人心皆有塵垢,有計較便有束縛。”
青畫默然,幾乎哀歎:“......那你還帶我們躲進來?”
“若不關門,此室僅是普通房間,外物無法闖入。”知離說著,目光再度幽幽落向清黎。
某手快關門的火鳳凰嘴角抽搐,再不嚷著沐浴,蹲回牆角悶聲不語。
“總有辦法。”東留輕撥琴弦,“錚”然一聲,餘音綿長,“若出不去,便毀了此地。區區一座白骨洞府。”
青畫望向東留,唇角不自覺揚起。他說得對,區區洞府,困他們至此確不該。
懷中墨逢劍仿佛蘇醒,陣陣暖流湧入青畫體內。她抿唇,將劍遞向東留。
“嗯?”東留不解。
“給你。”
“方才那般想要,此刻又塞與我?”
“哪來這麼多話!”青畫將劍塞入他手,抱回七弦琴。雖是凡琴,眼下卻是保命之物。
“師兄。”東留取下掛在劍上的斂豔扇,輕晃,“這破扇子給你,要不要?”
清黎挑眉,一把奪過:“胡言!什麼破扇子,此乃凰羽扇!”
他手腕一轉,扇尖引火,淩空畫圓。火苗徐徐升騰,漸聚成團,最終凝作一隻龐大的火鳳凰,昂首長鳴,聲震穹頂。
鳳鳴九霄,絕響淩雲。
如此威儀的火鳳凰現於眼前,連青畫與東留亦看得怔住,知離更不必說。
唯有一點令人費解——清黎你亦是鳳凰,為何也傻愣愣仰頭,一副“吾祖威儀吾必追隨”的模樣?
“你們說要毀白骨洞......”知離仰望著火鳳凰喃喃,“如今我信了。”
青畫唇角微揚——蓮祗果然有些本事。
清黎收起鳳凰,滿臉得意:“瞧見沒?此乃神兵仙器,師父的珍寶!”
“不是說師父拔尾羽所製嗎?”蓮祗交給她時便是這般說的。
“嘖!”清黎咂舌,嘚瑟道,“這你便不知了。此扇乃師父取自梵素身上——梵素你們可知?那是師父的......嗯,那位......”
青畫:“哪位?”
清黎眯著桃花眼睨她:“莫打岔!總之,此扇以梵素心尖絨毛織就,扇麵朱砂乃其心尖血點染。這可是至寶,小六你從何得來?”
每隻鳳凰心口皆生一簇絨毛,柔暖纖軟,不似他處翎羽堅硬,因而成為鳳凰命脈,至脆至弱。而心尖絨毛最近心房,至純至性,蘊藏鳳凰全部神力。
這柄看似輕佻的花扇,竟是以心尖絨毛製成......
青畫擺手:“師父贈我防身的。”連其真名都未告知。
清黎瞪她半晌,咬牙切齒地將扇子丟回:“你就炫耀吧!”
青畫睜大眼——我何時炫耀了?天地可鑒,絕無此意!
“它雖厲害,我卻發揮不出其力。”青畫輕歎,將斂豔扇遞向清黎,“五師兄,你執此扇遠勝於我。”
清黎毫不客氣地收下,眯眼笑得風情萬種。
東留與青畫齊齊一抖——這風騷勁兒,愈發像蓮祗了。
知離輕扯青畫衣袖:“喂。”
“嗯?”
“你的師兄......皆是這般款式?”
青畫嘴角狠抽:“......僅此一位,我保證。”
閑言少敘,此地終非久留之處。
東留與清黎對視頷首,一人拔劍,一人揮扇,青黃交映的光芒破空而出,直擊石門——
“嘭!”巨響震耳,石門崩作滿地碎渣。
“成了!”青畫拍手一笑,抱琴欲行,“知離,我們走......”
“等等!”知離猛然拽住她,眼中盡是焦灼。
青畫愕然回頭,餘光卻瞥見東留以劍撐地,緩緩跪倒——胸前那團止血的“黑麵團”正迅速消融,濃血洶湧漫出。
她僵在原地,張口良久,才嘶聲喚出:“東......留......東留!”
東留勉力撐身望她,欲言卻先咳血,身形晃了晃,終於不支倒地。
腦中有聲音驀然響起,反複回響:
他本不必管我。
他可獨自離去,從未有責任護我。
他甚至該厭我恨我,畢竟我娘親那般待他。
而今,他卻因遷就我、護我,一再重傷。
“喂。”知離輕拍青畫臉頰,“醒醒,那是幻象,莫要沉溺!”
“若我不執意救他便好了,”青畫望著知離喃喃,“若我不堅持取墨逢便好了。”
“是我害了東留。”
話音落定,眼前景象徐徐扭曲——滿地白沙消散,清黎不見,東留......亦無蹤。
身旁唯剩知離牽著她的衣袖仰首望來,唇邊噙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
“你說得對,都是你的錯,白狐帝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