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站住！”

沈安民一個箭步上前，死死攔住她的去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教訓道：“沈念心！你還是不是這個家的大姐？長姐如母，爸一個人拉扯我們不容易，你就是這麼當姐姐的？看著弟弟們闖禍，你不但不幫忙，還在這裏說風涼話，任由家裏亂成一團？”

長姐如母？

這四個字狠狠紮進了沈念心心裏。

上輩子，她就是被這四個字捆綁了一生，給他們“當媽”，為他們收拾了無數爛攤子，最後換來的卻是被他們活活剖心！

沈念心氣笑了，這輩子，還當媽？

也行，讓他們見識見識，後媽也是媽!

她直視著沈安民，一字一句地回敬：“當你們姐姐的資格，還是留給你們心尖尖上的莉莉姐吧！以後你們有事，找她去！”

沈安民被噎得啞口無言，他想不通，一向任勞任怨的大姐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不可理喻？她今天做的這一切，到底圖什麼？

沈安華則是滿心憤恨，這樣的姐姐，不要也罷！等他以後出人頭地，有的是人巴結他，不稀罕她沈念心！

反倒是林莉莉，心裏莫名地慌亂起來。

沈念心要是真的撒手不管了，那她以後還怎麼拿捏她？沈家這幾個男人雖然偏向她，可真要過日子，沒個能幹活又能賺錢的人撐著怎麼行？

她眼珠一轉，連忙上前拉住沈念心的胳膊，開始新一輪的表演。

“念心姐，你別說氣話，安民他也是太擔心安華了才口不擇言的。我們都知道，你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就算你不肯幫忙，你也永遠是這個家的大姐啊，誰也改變不了的。”

她這番話看似在捧，實則是在用大姐這個名分再次給沈念心套上枷鎖。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句清亮的吆喝。

“沈念心同誌的信！”

郵遞員騎著二八大杠自行車停在門口，從綠色的郵政包裏拿出一封信。

沈念心甩開林莉莉的手，走過去接過信。

信封上的字跡很陌生，但落款卻讓她心頭一跳。

她拆開信，迅速掃過信上的內容。

信是母親的繼子，顧家長子顧行舟托人捎來的。

他說他正好在這附近出任務，受母親囑托，七天後任務結束，會親自過來接她去滬市。

七天！

沈念心的手動了動，將信紙仔細折好。

足夠了，這七天時間，足夠她把這些白眼狼欠她的，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她這邊的動靜，自然也落入了沈安民的眼中。

他看見沈念心收信後那副決然的樣子，終於確定她不是在開玩笑。

“你要去滬市投奔媽？”

沈安民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上輩子沈念心就沒去成，這輩子怎麼還動這個心思？不過，走了也好，省得她天天在家跟莉莉姐過不去。

想到這裏，他立刻擺出一家之主的架子，用施舍般的口吻道：“走可以，但你走了，你那個絹紡廠的工作得留下來，給莉莉姐。”

他這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

莉莉姐身體不好，絹紡廠的工作再怎麼說也是個鐵飯碗，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總比窩在鄉下種地的強。

沈念心聽著這話，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

她一直都知道，在這些人眼裏，她身上的所有東西，從心臟到工作，都是可以用來慷慨贈予別人的。

她要是現在不答應，這些人絕對不會讓她順利離開這個家。

“好啊。”沈念心答應得非常快。

“不過，”她頓了頓，話鋒一轉：“工作交接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廠裏有廠裏的規定，我得回去跟廠長和領班說一聲，把手續辦了。”

沈安民覺得她的話合情合理，“行，那你快去辦。”

沈念心沒再多說，轉過身，邁開步子，離開了這個家。

外麵已經完全天黑。

她一路走回單位宿舍，剛推開宿舍門，就聽見有人叫她，“念念！你可算回來了！”

同宿舍的崔芳快速來到她麵前，手裏拿著幾顆大白兔奶糖，直接塞進了她的手裏。

“我聽人說......你打算把工作賣了？”崔芳嗓音放低了一些，湊到她耳邊，“我有一個表妹，一直想來城裏找個工作，如果你真的想賣，你看......”

崔芳搓著手，湊到沈念心跟前。

沈念心直接給了個數：“一千塊。明天一早，你把人和錢都帶來，我們去廠裏辦手續。”

“一千？！”崔芳的嗓音拔高了些，沈念心得果斷讓她沒反應過來。

“對，一千。”沈念心把話講清楚，“這事要快。我家裏人也盯著這個位子，想給那個新來的。你想辦，就得趕在他們鬧過來之前把事情定下來。”

“我懂，我懂！”崔芳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臉上全是笑意，“你放心，明早七點，我準時在廠門口等你！”

這事就算說定了，沈念心心裏有了底。

第二天，天邊剛泛起一點白，沈念心就到了絹紡廠門口。

崔芳和叫李紅的姑娘已經等在那兒。

李紅人瞧著有些拘謹，一雙眼睛卻亮亮的。

“念念姐！”崔芳快步迎上來。

沈念心點點頭，沒多廢話，領著兩人徑直走向廠長辦公室。

廠裏對職工自願轉讓崗位這種事，隻要手續齊全，接手的人沒問題，通常不會多問。

沈念心說自己要去滬市投奔親戚，以後不在這邊了。

廠長聽完，又翻了翻李紅的檔案，拿起筆在交接文件上簽了字。

最後，一枚紅色的印章重重蓋了下去。

“好了，李紅同誌，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廠裏的一員了，要好好幹，為國家做貢獻！”

“謝謝廠長！我一定好好幹！”李紅激動得臉都紅了，不住地朝廠長和沈念心鞠躬。

辦完手續，崔芳兩人非要送沈念心到廠門口。

趁著周圍沒人，崔芳把一個手帕包著的東西飛快塞進沈念心手裏。

“念念，錢你點點，一分不少。真的太謝謝你了，今天中午說什麼都得我請，咱們去國營飯店搓一頓！”

沈念心掂了掂分量，直接揣進口袋，“飯不吃了，我還有事。”

她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