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璋眼底神色難以捉摸,他半支起身子,伸出一雙如玉般白皙的手,朝她招了招。
“過來。”
孟明萱起身,提著裙擺,半弓著身子走上前去。
此間,裴璋身側枕著個金絲軟枕,身子斜靠在榻邊,上衣鬆垮,愈發靠近,如玉肌膚上幾抹星點般的曖昧紅痕便愈發清晰。
甫近他身,孟明萱忽覺頸後一涼,一個趔趄,險些跌進那盈滿冷香的懷。
一抬頭,裴璋一雙長眸幽深如潭,正直勾勾地注視著她。
“那你可記得,那柄金簪是刺在了哪兒?這裏......還是,這裏?”
他的手掌在她頸間摸索,指尖冰涼的溫度,令她耳尖染上一抹恰如其分的曖昧的紅。
“奴婢......已經記不清了。”
“嗬......”
裴璋不語,隻輕笑一聲,俄而伸手,抽出她發間的一根簪子,冰涼尖銳的簪尖從她明豔的麵孔輕輕劃過。
“不記得?那昨夜你是如何弄臟本公的手的,也不記得了麼?”
說話間,裴璋將簪子向下挪動一寸,簪尖直抵在孟明萱的喉頭。
她太清楚,眼前這人隻需稍稍用力,自己便會命喪於此。
不能露怯。
裴璋最惡怯懦之人,尤其是她昨夜才闖到他麵前,還親手殺了劉盡忠。
她吞了口津液,緩緩開口,嗓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奴婢......昨夜中了藥,腦中混沌,隻記得失手殺了劉公公,慌亂逃出,受您救命之恩,其餘的事確實不記得,若有冒犯,願以命作償!”
“嗬......”
分明她是恐慌的,連嗓音也有些顫抖,可偏生一雙澄澈烏丸中,卻盛著倔強。
這樣的神情,甚至比昨夜風雪之間看來,更像。
可她身上藏著太多謎。
就這樣莫名地闖入他的視線,突兀而怪異。
“你的命,不值錢。”
話語那樣輕,卻又那麼重。
高高在上如他,隻需一句話,便為孟明萱的人生定了價碼。
他這樣的人,本就視人命如草芥,何況是她這種出身?
不等孟明萱細思,裴璋的嗓音再度入耳。
“昨夜你口口聲聲說知曉燕兒下落,本公問你,憑你一個小小奴婢,如何得知?”
孟明萱聞言心頭一沉。
事出緊急,她為自保將前世為鬼魂時所見之事一股腦說出,卻忘記裴璋此人雖暴虐但心細之事拋之腦後。
如今險情已過,他自然不可能不盤問一二。
她攥緊雙拳,直至指甲嵌入掌肉,生生被疼痛逼出眼淚,紅了眼圈。
“回掌印大人,劉盡忠平日作威作福,常對低等宮女出言調戲,宮人們向來敢怒不敢言,隻偶爾閑談時,隱晦提及,奴婢跟隨淑嬪娘娘多年,對此略有耳聞。”
“奴婢平日行走六宮,與燕兒姑娘有過幾麵之緣,知她品性不錯,便有交好之心,隻可惜當時事務纏身,忙完手頭活計預備去尋她時,便聽說了噩耗......”
她聲淚俱下,控訴著劉盡忠的暴虐,為那可憐的燕兒鳴不平。
字字句句,皆叩裴璋心扉。
淚濕了簪尖,褪去了簪體的冰冷。
“奴婢為她不忿,卻因人微言輕,無法與劉盡忠抗衡,隻得將憤怒積壓於心,誰料劉盡忠貪婪,膩味後便將燕兒姑娘拋去軍營,又盯上了奴婢......”
孟明萱的話,三分真,七分假。
說不忐忑是假的,麵對裴璋這樣的老狐狸,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
直到那柄簪子離開她的脖頸,才鬆一口氣。
他信了。
“你倒是有些膽量。”
簪子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對上那道冷漠的,審視的視線。
被淚水洇濕的眼眸,睫毛顫抖著,眼圈泛著淡淡的紅。
“大人......”
她看不清那雙眼中的神情,但起碼,此刻是安全的。
“不準哭。”
鵲兒奴極少落淚。
又或許,是他與鵲兒奴相處得太短,以至於他沒怎麼見過她的眼淚。
這張與她相似五分的臉,一旦垂淚,反倒沒了那份韻味。
於是他蹙眉,厲聲喝止。
簪尖向下一挑。
隻聽得“啪”的一聲,衣帶斷裂。
她本穿的規矩的衣衫頓時鬆散開,因如今弓著身的姿勢,露出大好春光。
孟明萱分明驚恐,卻不能伸手去擋,隻得羞赧地,憑他將乍泄的春色收於眼底。
一個呼吸的瞬間,那雙素手便掐住了她的咽喉。
微微收力,便叫她感到窒息。
“大、大人......”
“從今往後,本公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本公不準你哭,就一滴眼淚也不準落下!”
如玉的麵容依舊,卻在眼底隱隱透出幾分危險與玩味。
孟明萱艱難地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奴婢......明白。”
他這才鬆了手,見她癱軟身子,跪在眼前,一抬手,召了人來。
“帶她下去,換身衣裳。”
“是!”
入目是孟明萱鬆散的衣衫。
侍女依舊不為所動,冷靜地領孟明萱退下。
“掌印大人吩咐,日後萱兒姑娘便在這兒住下。”
早起時間倉促,孟明萱並未來得及細看。
而今才留意到這兩個宮裝女子。
蓮兒麵容清冷,灰褐色的眸底全無半分情緒波動,與裴璋如出一轍。
她身後跟隨的是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生的嬌俏活潑,一雙眼圓溜溜的,總忍不住亂看。
“奴婢蓮兒,負責姑娘飲食起居,小嬋負責打打下手,做些粗使活計。”
“萱兒姑娘,奴婢伺候您更衣。”
經小嬋此言提醒,孟明萱才想起自己此時衣衫不整,急急與她入內更衣。
屏風後早已備下一套衣衫,小嬋輕手輕腳伺候她換上。
衣裙貴重,質地柔順光滑,憑兩世經曆,孟明萱一眼認出,這是江南專供禦前的蘇繡,價值千金。
桃色豔麗,裙擺繡梅花紋樣,袖子領口,還嵌著一圈金絲滾邊,好不奢靡。
前世這樣好的羅裙,劉盡忠也曾為她討來過一件。
其代價卻是她的一顆櫻乳。
“姑娘如此打扮,真是好看!”
小嬋興奮的讚美自內室傳來,蓮兒微微蹙眉,探頭往裏瞧了一眼。
隻一刹,便失了神。
那張清麗的麵容,眉宇間與燕兒有幾分相似,卻是不同的氣質。
華服著身,不僅不染俗氣,更顯靈動鮮活。
難怪,大人願為她網開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