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女人麵上掛著溫婉笑意,連忙放下筆抓起孟明萱的衣袖,親昵般向椅上引去。
“娘娘,這不合規矩。”
她停下腳步,雙手死死扣住手心,眸子裏一股恨意湧上,這個前世讓她慘死凶手就在眼前。
可她需要隱忍,需要克製。
“規矩......”孟婉淑揚唇,紅唇中溢出一聲輕嗤,落座於主位,端起桌上茶盞,“本宮差點忘了,你這丫頭一貫是最守規矩。”
“啪!”
隨著一道劇烈聲響,她掌心那隻茶盞,驟然間在孟明萱腳邊應聲碎裂。
“賤婢!你還有臉與本宮扯規矩?”
隻一個呼吸間,那張如佛陀菩薩般的玉麵便變換了模樣。
孟婉淑柳眉倒豎,目露凶光,一口銀牙死咬,尖銳的嗓音回蕩於大殿之上。
“你可知你昨日做了什麼?本宮讓你侍奉劉公公,可不是叫你去索他的命!而今落得如此場麵,該如何收場!”
“娘娘,依奴婢看,倒不如將她拖出去杖斃,也算有個交代!”
孟婉淑話音剛落,身側宮女忙出言拱火。
此時她正在氣頭上,聞言當即下令,命人拖孟明萱出門。
“娘娘!娘娘恕罪!且聽奴婢解釋!”
孟明萱臉上頓時血色全無,幾個婢女一擁而上,來拉扯她衣衫的瞬間,立馬高聲叫嚷起來。
許是嫌她太吵,又或許是欲除之而後快,碧玉忙吆喝起來:“還不快把她的嘴堵上?別擾了娘娘清淨!”
恰於此時,一道太監尖銳的嗓音,驟然自殿門外飄來。
“掌印大人到——”
裴璋?
他怎麼會來這裏?
孟婉淑臉色陡然一變,未待回神,那道頎長身影已赫然映入眼簾。
男人身著赤紅官袍,胸口蟠龍繡花的紋樣分外紮眼,腰間嵌金墜玉的腰帶,勾勒出瘦削的身形。
眸色如墨,又如兩汪無底深潭,看不清個中情緒,隻映著那道清瘦身影。
怎麼不到兩個時辰未見,她竟如此狼狽?
長眉微蹙。
她跌坐在地上,發絲淩亂地貼在鬢邊,身上的衣衫被拉扯得鬆散,鼻尖泛紅,眼下殘存著清淺淚痕。
楚楚可憐、梨花帶雨。
“裴大人可是稀客,竟不知今日何故大駕光臨?”
孟婉淑跋扈,卻也深知眼前人自己惹不起,臉上笑容略顯僵硬。
裴璋目光卻隻落在孟明萱身上,淡然開口,嗓音冷冽不夾雜半點情緒。
“自然是來帶走我的人。”
他的人?
孟明萱腦中嗡嗡作響。
不知是不是藥物損傷,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
裴大人是說,自己是他的人?
孟明萱思索之際,孟婉淑臉色變了又變,臉上笑容也有些掛不住:“大人說笑,這萱兒是本宮的陪嫁,何時成您的人了?”
裴璋暼去一眼,掃向高旭:“高旭,昨夜吩咐你的事,不曾辦妥?”
高旭抱拳:“大人恕罪,屬下已傳達至鐘粹宮,絕無拖延,許是娘娘身邊宮女忙碌,一時忘記轉告。”
“罷了。”裴璋揮手,示意其退下,轉而望向孟婉淑,“娘娘如今知曉,也是一樣的。”
“既然娘娘嫌這小玩意兒無用,不妨將她贈與本公,如何?”
他分明是在問詢,清冷眸中卻隱隱透出三分冷意,大有幾分威脅之意。
孟婉淑開罪不起他,隻得硬著頭皮咬牙:“大人喜歡,領去便是。”
“娘娘慷慨。”
言罷,裴璋垂下眼睫,掃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兒。
“帶走。”
私殿內。
蓮兒半跪伏了下身,不敢抬起頭,急忙關上門退下。
孟明萱幾乎是被抬著回的宮,身後的房門關閉傳來吱呀一聲,她硬著膽子打量四周。
這裏所謂奢靡至極,昨夜她沒來及觀看。
不愧是皇上的寵臣,就這浣碧紗也足有三匹而已,而輕紗帳圍繞一圈,向裏看去一道若隱若現身姿倚在塔上。
那人身穿紅色長袍,上身鬆垮,隱約露出精致鎖骨,在看的仔細,發光白皮布上紅痕該是多耀眼。
鶴紋描金香爐中泛起青煙嫋嫋,清冷香氣幽幽鑽進孟明萱鼻腔。
這股熟悉的味道,令孟明萱喉頭一緊。
老話說鬼沒有無感,可作為孤魂野鬼的那些歲月,她卻清晰地嗅到裴璋殿中常燃的香氣。
——那樣濃的氣味,隻是為了掩蓋血腥味,粉飾他的暴虐。
她略定心神,垂眸斂目,作恭順姿態,嗓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微顫。
“奴婢給掌印大人請安,叩謝掌印昨日救命之恩!”
裴璋聞言,乜一眼階下之人,未作應答。
骨節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叩擊著榻沿,不急不緩地,發出“篤、篤”的聲響。
每一下,都像是叩在孟明萱的心弦。
隔著紗帳,她似乎能感受到裴璋的目光。
他注視著她,像在審視一件物品,衡量她的價值,亦或是在思考,該從哪裏下刀。
良久,那道清冷的嗓音才緩緩響起。
“救命之恩?”裴璋微微眯起狹長眼眸,“本公隻是嫌他們聒噪。”
忽地,他話鋒一轉,語氣漸沉。
“倒是你,膽子頗大,敢來擾本公清淨。”
孟明萱心下一沉。
裴璋此人向來冷漠殘暴,能讓他出手相助,保下一條性命,已經很不容易。
但他的善意絕非沒來由,而今這番話,分明是向她索要好處。
盡管她深知與虎謀皮,難得幾時好,但為今之計,活下去才最要緊。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迎上紗帳下那銳利的目光。
“奴婢自知身份卑賤,本不該前來打擾,然而昨夜事態緊急,這才出此下策......”
她將頭重重磕在地上,高聲道:“奴婢這條性命是掌印大人所救,奴婢不敢空言報答,唯願以此殘軀,供掌印驅策。”
“驅策?”
裴璋聞言,喉間滾出一陣低笑,眸色愈深。
“就憑你,能為本公做什麼?”
目光落在眼前瘦弱的女子臉上,此刻,那一點櫻唇被咬得泛白。
昨晚她能活,靠的是燕兒的下落。
憑裴璋權勢,想必已差人去打探,她再多說也無益。
隻能另尋他法。
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那殷紅的唇瓣翕動:“奴婢能殺劉盡忠,自然也能為掌印大人驅策,做更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