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急促的敲門聲在狹小的裏屋回蕩。趙峰的手緊按刀柄，將沈清沅和陸衍護在身後。老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刻意提高的音量：“各位軍爺也看到了，這兒就是些柴火雜物，哪藏得了人呐！”

沉重的腳步聲在外間走動，刀鞘偶爾碰撞木架。沈清沅的左手無聲地探向腰間匕首，陸衍按住她的手腕，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

腳步聲停在裏屋門前。老陳急忙道：“這裏麵堆的都是陳年藥材，黴味重得很，怕汙了各位的鼻子......”

門外沉默片刻，一個粗啞的聲音說道：“若是見到那對男女，立即報官。懸賞可不低。”

腳步聲漸遠，大門吱呀一聲關上。老陳擦著汗快步進來：“是蘇氏派來的人，穿著官服，腰牌卻是假的。”

趙峰鬆開刀柄：“這裏不能待了。老陳，信鴿放出去了嗎？”

“已經放了，最快明日天亮前就能到少帥手裏。”老陳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竹筒，“這是剛才收到的，給小姐的。”

沈清沅接過竹筒，倒出一張卷著的紙條。展開的瞬間，她的指尖微微發白。

紙條上的字跡確實是蘇氏的，但筆劃間藏著北狄密文特有的生硬轉折。內容很簡單，約她今夜子時在山神廟見麵，聲稱有關乎她母親性命的重要情報。

陸衍接過紙條仔細查看：“是陷阱。”

趙峰皺眉：“絕對不能去。蘇氏明顯是要引您上鉤。”

沈清沅的目光投向東南方向。山神廟的輪廓在窗外月光下若隱若現。她左手拿起炭筆，在沙地上快速劃出簡易路線圖。

“你要去？”陸衍握住她的肩膀，“這明顯是圈套。”

沈清沅抬頭看他，眼神堅定。她指向紙條上“母親”二字，又指了指自己心口。

趙峰急道：“小姐，蘇氏肯定布下了天羅地網。您現在的身體狀況......”

沈清沅繼續在沙地上畫圖，標注出幾條隱蔽的小徑和可能的埋伏點。她的手指穩而準，每個標記都清晰明確。

陸衍沉默地看著她畫完路線圖，突然開口：“我隨你去。”

趙峰還想勸阻，陸衍抬手製止：“她既然決定要去，不如做好萬全準備。山神廟地勢複雜，未必沒有周旋的餘地。”

沈清沅在沙地上寫下兩個字：“聲東擊西。”

趙峰愣了下，立即明白過來：“我帶人在西麵製造動靜，引開部分埋伏的人。”

陸衍補充道：“我和清沅從東麵峭壁上去，那邊有處塌陷的牆麵可以潛入。”

老陳急忙道：“我這兒還有些有用的東西。”他從櫃子裏取出幾個油紙包，“這是迷魂散，效果好得很。還有這個哨子，能模仿夜梟叫聲，可以用來傳遞信號。”

沈清沅將迷魂散收進衣袋，哨子掛在頸間。她繼續在沙地上畫出廟內的結構圖，標注出可能的藏身點和撤退路線。

趙峰驚訝道：“小姐怎麼對山神廟如此熟悉？”

沈清沅寫下：“幼時常去。”後麵又添了一句，“母親帶我去祈福。”

陸衍拿起一根樹枝，在圖上添加幾處哨點：“這裏、這裏，還有這裏，一定會安排人手。我們可以從偏殿的屋頂進去，避開正麵埋伏。”

沈清沅點頭，手指點在正殿位置，畫了一個圈。

“你要直接去正殿？”陸衍不讚同地皺眉，“太危險了。”

她在圈外畫出幾條迂回線路，最後指向後窗。手指在窗台位置點了點，做出翻越的動作。

趙峰計算著時間：“子時見麵，我們亥時出發。現在還有一個時辰準備。”

老陳急忙去準備幹糧和飲水。沈清沅檢查著匕首，陸衍重新包紮傷口。兩人動作間有種默契的節奏。

趙峰低聲對陸衍道：“將軍可知此行凶險萬分？”

陸衍看了一眼沈清沅：“她知道風險。但有些事必須去做。”

沈清沅走過來，將一包藥粉遞給趙峰，指了指他的左腿。趙峰驚訝道：“小姐怎麼知道我舊傷發作？”

她指指他的走路姿勢，又遞給他一帖膏藥。趙峰接過藥膏，神色複雜：“多謝小姐掛心。”

準備妥當後，三人悄聲離開信使站。老陳留在站內善後，承諾天亮前會轉移到安全地點。

月色下的山路很難走。沈清沅走在前頭，對每處轉彎都熟悉得很。有幾次她突然停下，示意大家隱蔽，果然很快就聽見巡邏隊的腳步聲。

趙峰忍不住低聲問陸衍：“壯士與小姐相識不久，為何如此冒險相助？”

陸衍看著沈清沅的背影：“有些人值得。”

山神廟逐漸出現在視野中。月光下的廟宇顯得破敗淒涼，但仔細看就能發現暗處有人影晃動。

趙峰打出手勢，帶著兩名親信向西麵包抄。沈清沅和陸衍則向東麵峭壁移動。

峭壁比想象的更難爬。沈清沅先上，她的右手雖然使不上力，但靠左手和腿部的配合，爬得比預想的快。陸衍跟在後麵，傷口隱隱作痛。

快到山頂時，一塊鬆動的石頭突然脫落。陸衍急忙伸手抓住，但還是發出了聲響。

下麵立即傳來北狄語的喝問聲。沈清沅立即模仿夜梟叫了兩聲，遠處西麵適時響起嘈雜的人聲。下麵的守衛罵了一句，朝西麵跑去。

兩人趁機翻上峭壁，藏在廟牆的陰影裏。沈清沅指指一處塌陷的牆麵，兩人悄聲鑽了進去。

廟內彌漫著灰塵和黴菌的味道。月光從破漏的屋頂照進來，隱約可見殿內布滿蛛網的神像。

子時的鐘聲遠遠傳來。正殿方向突然亮起燈火。

沈清沅想要過去，陸衍拉住她，指指屋頂。兩人順著柱子爬上房梁，悄悄向正殿移動。

從梁間的縫隙可以看到，蘇氏獨自站在殿中，身邊站著兩個北狄裝束的侍衛。她不時看向門口，手指焦慮地絞著手帕。

“她看起來不像在設伏。”陸衍低聲道。

沈清沅指指蘇氏的袖口，那裏隱約露出金屬的閃光。又指指四周的陰影處，至少能看到五六個隱藏的人影。

蘇氏突然抬頭，直直看向他們藏身的方向。沈清沅立即按住陸衍，屏住呼吸。

但蘇氏隻是歎了口氣，對身邊的侍衛說：“時間到了，她不會來了。我們走吧。”

侍衛用生硬的漢語回答：“再等一刻鐘。統領說要活要見人。”

就在這時，西麵突然響起更大的嘈雜聲，似乎發生了打鬥。蘇氏臉色一變：“是官兵來了？你們不是說已經打點好了嗎？”

侍衛們也緊張起來，紛紛看向窗外。沈清沅趁機向陸衍打手勢，指指後窗。

兩人悄聲從房梁滑下，躲到神像後麵。後窗離地不高，但外麵就是峭壁。

正殿裏，蘇氏突然提高聲音：“既然她不來，我就把話說清楚。告訴你們統領，若是傷我弟弟一根頭發，休想再得到安西布防圖！”

一個陰冷的聲音從暗處傳來：“夫人何必說這些？令弟在我們那裏好得很。”

蘇氏猛地轉身，臉色煞白：“烏先生！您怎麼......”

一個披著狼皮大氅的男人從陰影中走出：“我不來，怎麼確保夫人不會臨時心軟？”

沈清沅的手突然攥緊。陸衍察覺她的異常，低聲問：“認識？”

她點頭，手指在頸間劃了一道。

此時趙峰等人的聲東擊西起了效果，廟外傳來更多打鬥聲。烏先生皺眉：“去看看怎麼回事。”

幾個侍衛應聲而出。

沈清沅突然推開陸衍，自己從藏身處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蘇氏睜大眼睛，嘴唇顫抖說不出話。烏先生緩緩露出笑容：“果然來了。”

沈清沅站在月光下，左手握著匕首。她的目光直直看向蘇氏，沒有任何表示。

烏先生向前一步：“沈小姐，久仰。既然來了，不如聊聊......”

他的話戛然而止。沈清沅的左手突然揚起，一道銀光閃過，烏先生猛地側身避開，飛刀深深釘入他身後的柱子。

“抓住她！”烏先生怒吼。

侍衛一擁而上。沈清沅不退反進，左手匕首劃出淩厲的弧線。迷魂散在空中爆開，衝在前麵的兩個侍衛踉蹌倒下。

陸衍從梁上躍下，短刀出鞘，護住沈清沅左側。趙峰帶著人也從正門衝了進來，殿內頓時陷入混戰。

沈清沅被陸衍拉住向後窗退去。最後看到的畫麵是烏先生陰冷的目光。

他們從窗口躍出，沿著峭壁快速下滑。趙峰和親信斷後，迷魂散暫時阻擋了追兵。

跑到山腳下時，陸衍突然踉蹌一下。沈清沅扶住他，發現他後背插著一支短箭。

趙峰趕上來：“必須盡快處理傷口。”

沈清沅點頭，左手熟練地折斷箭杆，留下箭頭待會兒處理。她看向陸衍，發現他正盯著她染血的衣袖。

“你受傷了。”陸衍的聲音有些發沉。

沈清沅搖搖頭表示無礙，扶著他繼續向前。趙峰在前帶路，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密林深處。

山神廟的燈火漸漸遠去，隻有月光照著小路上的斑斑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