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兒!俞鳳!你老子來了!”
俞八手拎半瓶燒刀子,唾沫星子混著酒氣,滿操場亂叫喚,炸雷似的。
下課鈴剛響,學生們蜂擁而出,一見這潑皮架勢,全嚇愣了。
俞八挨間教室踹門,“俞鳳!俞鳳!!”
門房大爺扯衣裳攔他,被單手掀個跟頭,坐地上半晌爬不起來。
房簷下擠滿腦袋。
扒門框的,爬窗戶的,就跟文藝下鄉在鎮上放電影,男女老少各個伸長脖子。
俞八嗓門越來越響,“小賤人!跟你娘一個德性!給老子死出來!”
破鑼聲刮進辦公室。
林老師半張著嘴,呆呆看向俞鳳,從她眼底的驚懼交加,一下子回過味兒來。
哦,是他。
彭荷鎮的著名爛泥,酒鬼俞八,她爹。
辦公室本在教室前頭,俞八剛走過了,可聽聲兒越來越近,他分明要繞回來了。
大概是為人師表的本能。
林老師沒多想,閃身出去,反手帶上門,特意擋住窗戶,“這位家長,你有什麼事?”
“我是俞鳳的班主任。”他站得筆直。
俞八不屑嗤笑,“班主任算個錘子!老子是她爹!你叫她出來!老子找她!”
“......”
林老師被噎得黑臉,他沒跟混不吝打過交道,呼氣擠出一句,“她不方便。”
“不方便?”俞八叉腰直笑,“她有啥子不方便!裏頭藏了野男人?”
他上手扒拉林老師胳膊。
林老師死死頂住,“你這人怎麼說話呢!這裏是學校!不是你們家!”
“我操!”
俞八灌下口酒,故意嗬他一臉酒氣,“老子跟自家閨女說話!誰他媽敢攔!”
“你滾蛋!不然老子連你一塊揍!”
廊下看熱鬧的越聚越多。
林老師深呼吸,攥住俞八手腕暗暗用勁,疼得俞八吊著眼梢幹笑。
對峙。
僵持。
俞八見林老師眼底一抹狠勁,突然覺得剛那股蠻勁兒泄了,他往地上一啐,“行!”
是個厲害的。
“鬆開老子!”他嚷嚷。
林老師放手。
俞八趁機往旁邊挪了半步,目露凶光,“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你給老子等到!”
說完,他罵罵咧咧鑽進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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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裏。
林老師給俞鳳倒了杯溫水,“他走了。”
俞鳳顫抖著抿一小口,然後一氣喝光,“還能再要一杯嗎?”
“當然,”林老師提起暖壺,“小心燙。”
俞鳳兩三下喝完,手還是抖得厲害。
見狀,林老師從隨身包裏拆出一片暖寶寶,“拿著!貼衣服裏頭,暖和。”
“怪不得您不冷。”俞鳳眼睛一亮。
城裏老師活得就是仔細。
她聽過這東西,卻從沒用過。
林老師笑笑。
能開玩笑說明情緒緩過來了。
他放好暖壺,坐她對麵。
外頭,門房大爺一瘸一拐,張羅鎖大門,院子裏漸漸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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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師先開口:“你轉科這事——”
“文科有錢拿。”俞鳳說。
獎學金兩千五。
以她的分數,選理科差一點,文科不一樣,她總分排名第一,獎金十拿九穩。
她盤算過,省著花,應該能撐到高考。
本來,心底那點微薄的自尊,讓她不想說,可林老師拚命護著自己,不願再瞞他。
林老師:“......”
他反應過來。
鎮上人說她娘跑了,今天親眼見她爹鬧這一出,一切都明白了。
“也行,文科挺好的。”他寬她的心。
“謝謝林老師。”俞鳳放下杯子告辭。
“去吧。”
林老師點點頭。
看她背影,話到嘴邊又咽下。
本想再問她生活上有沒有難處。
一番交談,他發覺這是個有傲氣的姑娘,貿然說幫她,她肯定不會接受。
再加上她爹這一鬧,沒準過幾天校長又要叫他上家裏去了。
算了。
人各有命。
林老師抽出分科名單,重新謄抄一遍,準備過兩天上報。
整理文件時,一張舊招生折頁掉地上,他彎腰拾起,把眼一掃,不禁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