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邪——
一截煙灰燙著指縫,席錚手一抖,猛地回過神來。
酒鬼沒胡謅。
俞鳳確實去過玉山,他親眼看見的。
說來也巧。
他那會,剛好在玉山收賬。
黃繼俠的采石場欠了五萬工程款,好幾年的爛賬,去要賬的人都沒好結果,一個被打斷肋骨,另一個中度腦震蕩。
老板橫下一條心,說要回來就分他兩成。
兩成——一萬塊。
還完外債,還夠買輛二手摩托,席錚直接答應了。
黃家馬仔多,硬來吃虧,隻能來陰的,琢磨兩個大夜,他打算從黃老邪閨女下手。
是人就有軟肋。
黃老邪最寶貝他閨女黃豔玲,寵得無法無天,要啥給啥。
那丫頭一向橫,手裏又鬆,稍微一嚇唬,要錢這事都不用再找他爹。
他早摸透了。
那天,是個禮拜三。
他跟黃豔玲到了玉山,正盤算踹了她的後視鏡碰瓷,卻撞見俞鳳坐上黃家的車。
就在鎮電影院門口。
黃家那輛黑色皇冠車,油光鋥亮。
黃豔玲挎著俞鳳胳膊,倆人親熱得像穿一條褲子,笑嘻嘻鑽進車裏。
???
席錚狠狠踩滅煙頭。
一股邪火“騰”地竄上來。
你俞鳳不是傲嘛,不是清高嘛,不是走路梗著脖子嘛!
怎麼轉臉就和姓黃的混到一塊?
裝都不裝了?
後來。
他又跟了黃豔玲幾天,更摸不清路數。
黃豔玲見俞鳳連眼皮都不抬,就當看不見,那架勢,哪還有電影院門口的熱乎勁兒。
而他,那點火氣早變成納悶。
這倆人。
究竟唱的哪一出。
他好奇,但不多,五萬塊錢的事要緊。
老板隻給了一個月期限。
席錚起身時帶倒板凳,他也沒管,大搖大擺走遠,廟裏有人眼尖,“哎那是——”
彭荷鎮的野狗。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有人煽風點火:“老八,看好你家鳳兒!別被旁人摘了桃!”
“旁人”兩字咬的重,說誰再明顯不過。
俞八喝大了,嘴裏含混不清,直到酒瓶見底,他猛朝地上一摜,虛飄挪回家。
屋裏黑黢黢沒個亮。
想起俞鳳住校,俞八罵了一會,嘟嘟囔囔倒頭胡亂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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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宿舍,俞鳳指節凍得發僵,嗬口白氣,從抽屜摸出個紙包,那天褥子下發現的。
舊作業本的紙疊了三折。
娘留下的——五百塊錢,還有一條撕出毛邊的紙條,歪歪扭扭三個字:考出去!
感歎號幾乎快把紙戳破。
摸著字痕,俞鳳聽見自己的心跳,夾在夜風裏,嗚嗚作響。
娘走了一個禮拜。
震驚、害怕、迷茫,最初難捱的幾天,她已經熬過去了。
現實迫使她沒資格再痛苦。
飯錢、住宿,還有接下來的學費,每一樣都要花錢,五百塊,恐怕撐不完這個冬天。
考出去。
俞鳳默念幾遍,重新裹好紙包,塞進枕套裏,靜靜躺在上頭,像娘撫摸她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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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最後一節自習上完,俞鳳去辦公室找林老師,“我想轉文科。”
“為什麼?”林老師一愣,“你理科可比文科要好。”
“求穩的話,理科的結果確定可量化。”
他一頓,“我說的你能明白吧。”
好苗子不該浪費。
“我想轉文科。”俞鳳重複。
林老師一噎,“能告訴我原因嗎?”
“不能。”
“......”林老師歎氣,“不再考慮了?”
俞鳳剛要張嘴。
就在這時,外麵一陣騷動。
門房大爺追趕個黑影,邊攆邊吆喝,“還沒放學呢!你,你不興往裏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