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師注視折頁的一張合影。
幾個學生手捧獎狀,中間是校長,旁邊站個男的,那人穿了一身格紋西裝,戴著金邊細框眼鏡,乍一看倒挺文質彬彬的。
底下一排小字:宏泰獎學金捐贈人——彭荷鎮知名企業家黃繼俠先生。
誰???
林老師揉揉眼睛,生怕看錯了。
好家夥。
聞名不如“見麵”!
他忽然想起那天學校門口,俞鳳從黃家的皇冠車下來,司機小跑著替她開車門。
當時覺得奇怪,現在全串起來了。
原來她早給自己鋪了路。
哎呀......
虧他先前還心疼這姑娘命苦,娘跑了,爹又是個酒鬼,以為轉科是逼得沒法子,這麼看來,人家早就找好靠山了。
黃家捐的獎學金,她跟黃豔玲搞好關係,那錢還能跑了?
外頭風呼呼刮。
窗框糊的舊報紙飛起一角,噗啦啦響。
林老師眼前晃過俞鳳發亮的眼睛,她那點倔強裏,沒準兒還藏著另一番算計。
他深歎一口氣。
人不大,心思倒深。
林老師後背發涼,打了個噴嚏,嗆得他直皺眉,這時候校長的話莫名鑽進腦海。
罷了。
能考出去就行,管她心思深不深呢。
想完,他收好折頁和分科名單表,塞進文件夾,才鎖了櫃子要走,隻聽門房大爺吆喝:“林老師,校長在大門口候你呢!”
來得還真快。
“謝謝您!我就來!”林老師望向窗外。
霧氣籠罩,好似蒙著一層灰,就像看不透的俞鳳的眼底。
-
天冷,台球廳塑料門簾凍得邦邦硬。
幾個反穿校服的小子,嘻嘻哈哈掀簾,書包隨手朝門後一扔,摸杆開台。
一陣冷風躥進簾縫。
席錚蹺著二郎腿躺在隔壁球案上,正琢磨那五萬塊錢的事,掃了一眼。
那幫人鬧騰得凶,他無意間聽了一耳朵,眉頭擰成疙瘩,“再說一遍。”
“......”
八卦聲戛然而止。
幾個小子相互對看,眼裏閃過茫然和慌亂,好好的誰招惹野狗了。
“我們......沒說啥子呀。”一個壯膽搭腔。
蹭地。
席錚蹬腳坐起,臉更黑了,“再說一遍。”
“......”
壯膽那小子直抿嘴,音色發虛,“就......就說小暗門子他爹上學校鬧來了!”
話音未落,席錚已經站在跟前。
燈光照得他影子瘦長,像一把開刃的刀。
“會不會說話!”席錚沉聲,十足硬茬。
“......”
幾個人被問得越發沒底,攥著球杆僵住,你看我我看你,愣是不敢再輕易出聲。
“舌頭叫貓叼去了?”席錚眼簾一挑。
“確實是那個小暗門子他爹來了!我們全都瞧——”
哐!
隻見那小子捂著胳膊,疼得齜牙咧嘴,席錚剜他一眼,拿球杆頭杵他胸口。
旁邊有人趕緊接話,聲裏帶顫,“俞八,那,那酒鬼,來找她了!”
“什麼時候?”席錚追問。
“剛放學!”
剩下幾個點頭如搗蒜,“不過沒見著人,我們林老師攔他來著。”
聞言,席錚盯著別處,眼神不聚焦,半晌沒動,像在想別的事。
幾個小子滿臉疑惑卻不敢動彈。
“繼續。”席錚撂下一句,轉身往外走。
眾人如遇大赦。
門口,塑料門簾被席錚撞得啪啦響,凍硬的塑膠邊角刮過臉龐,他摸出一支煙,轉頭又叫黃毛出來,“老子上回交代你——”
他說的是打聽俞鳳上皇冠車的事。
黃毛認識黃家的司機。
“打聽好了哥!就是一塊兒看了場電影,完後順道送她回學校,沒別的。”
黃毛湊上來殷勤遞火,暗戳戳一瞥,“咋地,哥,她也欠你錢?”
要不咋你這麼在意小暗門子。
“......”
席錚抽一口煙,然後慢慢吐出煙圈。
她居然能和黃豔玲一塊看電影,那天娘娘廟的話冒出來,倏地,一個念頭迸發。
難不成俞八一早找好了買主?
-
進入十二月沒幾天,文理分科落定,俞鳳順利轉進文科班。
周一升旗儀式,校長念了獎學金的名單,從一等獎到三等獎,俞鳳都沒聽見她的名字。
???
不應該啊。
是不是把她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