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籌備緊鑼密鼓地提前。
許歡顏似乎想用這場盛大儀式彌補或證明什麼。
她事必躬親,從場地布置到菜單遴選,甚至西裝的最終修改細節都要一一過問,表現得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個完美無缺、深愛新郎的準新娘。
別墅堆滿空運而來的鮮花,空氣裏彌漫著甜膩香氣,卻莫名讓人窒息。
湯墨寒冷眼看她忙碌,看她眼底無法掩飾的疲憊和偶爾閃過的焦躁。他知道,她同時在應付兩個人,安撫著因婚禮提前而鬧情緒的付晏離。
多麼可笑。
她就像個蹩腳的雜耍藝人,手忙腳亂拋接三個球。工作、他、付晏離,卻不知其中一個球早已是觸即破的幻影。
這天傍晚,許歡顏提前回來,手裏捧著一個巨大的絲絨禮盒。
“墨寒,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她獻寶似的打開盒子。
裏麵是一件極其精美的中式禮服,金線刺繡龍紋圖案,綴滿細碎珍珠與寶石,在燈光下流光溢彩,華美得不似凡物。
“請蘇繡大師趕工半個月才做好,喜歡嗎?”她眼神期待,帶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婚禮那天我們辦中西兩場,你先穿這個出門。”
湯墨寒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珍珠,觸感細膩,卻讓他心底泛起寒意。
她曾說,要給他全世界最好的東西。
原來最好的一切,她同樣可以給別人。
比如那塊手表,比如她的人和心,比如。那道“愛情見證”的傷疤。
“很喜歡。”他抬眼,唇角彎起恰到好處的弧度,眼底卻無波無瀾,“讓你費心了。”
他的平靜讓許歡顏微怔。她預想中的驚喜感動並未出現。她上前一步想握他的手,卻被他不著痕跡地避開,轉身去整理禮服衣領。
“有點重。”他輕聲說,像抱怨,又像陳述。
“是我考慮不周。”許歡顏連忙道,“那換另一件?或者我讓他們。”
“不用了。”湯墨寒打斷她,目光重新落回禮服上,“就這件吧,我很喜歡。”
他想要的,從來不是這件華美禮服。
而是當年那個少女一顆赤誠純粹的真心。
既然真心沒了,穿什麼,又有什麼區別?
婚禮前夜,按習俗兩人需要分開。
許歡顏依依不舍地抱了他很久,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進骨血裏。
“墨寒,明天之後,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她在他耳邊低語,聲音帶著近乎偏執的堅定,“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把我們分開。”
湯墨寒安靜靠在她懷裏,鼻尖縈繞她身上熟悉的淡雅香氣,以及混合著付晏離那款男士香水的尾調。
他輕輕“嗯”了一聲,閉上眼睛。
永遠?
他們的永遠,隻剩下最後十幾個小時。
許歡顏離開後,別墅空蕩得可怕。
湯墨寒拿出那部秘密手機,屏幕亮起,機構發來的最後確認信息安靜躺在那裏:
“一切就緒。明日海邊儀式按計劃進行。替換車輛及人員已安排。請務必保持冷靜,配合指令。”
他深吸一口氣,回複一個字:“好。”
剛放下手機,屏幕又亮了一下。
是付晏離。
這次不是照片,也不是文字,而是一段音頻。
湯墨寒點開。
先是付晏離帶哭腔的聲音:“歡顏,明天你真的要嫁他嗎?那我怎麼辦?你說過最愛的是我。”
接著是許歡顏柔和而略顯不耐的安撫:“別鬧了,晏離。你清楚這場婚禮意味著什麼。協議快到期了,我必須穩住他。你放心,等手續辦完,該給你的一分都不會少。”
“那你愛我嗎?”
“愛。”
“那你明天會不會想我?”
“會。乖,我晚點過去看你,嗯?”
錄音到這裏,戛然而止。
湯墨寒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輕輕笑了一下。
看啊,直到最後一刻,她還在騙他、騙付晏離,或許,連她自己都騙。
他刪掉音頻,拉黑這個號碼。
然後,他打開床頭櫃最底層,拿出那個早已收拾好的小箱子。
裏麵沒有多少東西,隻有新的身份證、護照、銀行卡,和一張飛往遙遠國度的單程機票。
從此以後,世界上再也沒有湯墨寒。
他撫摸那張嶄新身份證上的陌生名字——林清野,和照片,目光最終落在那件奢華的中式禮服上。
龍紋刺繡,威嚴莊重。
本是美好寓意,如今看來,卻像一場盛大的諷刺。
他換上一身簡便衣物,將禮服仔細疊好,放在床頭最顯眼的位置。
仿佛明天,他真的會穿上它,奔赴那場期待已久的婚禮。
做完這一切,他關掉燈,在黑暗中靜靜坐著,等待黎明來臨。
等待他的“死刑”,和對她的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