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沈觀南說有一台緊急手術,沒法回家。
我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裏,想起了我們剛結婚時,他拉著我的手說的話。
他說,我們以後就算吵得再凶,也絕不能分房睡,更不能離家出走。
他說,夫妻之間沒有隔夜仇。
一旦感情出現了裂痕,就要立刻修補,絕不能讓它擴大。
可現在,他親手打破了自己定下的規矩。
我關了燈,在黑暗中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沈觀南的電話,他的語氣緩和了許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
「晚照,我昨晚在科室值班,睡著了。兒子說過兩天回來。」
「你把家裏都收拾收拾,看看家裏還需要買點什麼。」
我安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三十年了,每次爭吵後,主動給我布置新的任務,就是他獨特的和好方式。
「這兩天我被一個病人家屬纏著,沒工夫想這些。」
心口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我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是蘇清荷幫你解的圍嗎?」
電話那頭的沈觀南,聲音裏立刻多了幾分鮮活的色彩。
「你可不知道,那家屬有多難纏!多虧了她,她幾句話就把對方說得啞口無言,還反過來給我道歉。那丫頭,真是又聰明又能幹。」
說到一半,他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又幹巴巴地補充了一句。
「我跟蘇清荷就是純潔的師生關係。」
我抬頭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
「嗯,我知道,要不咱兩早離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愣了一下。
他似在低喃,又似在歎息。
「……離了啊。」
那語氣裏的遺憾,像一把鈍刀,在我心上來回地割。
自從那天,我和沈觀南之間的關係開始變得很微妙。
他開始找各種借口晚歸,甚至夜不歸宿。
我也再沒有為他洗手作羹湯。
那天,我收拾書房時,在櫃子最深處找到了一個蒙塵的木箱。
裏麵裝著我所有的畫具和未完成的畫作。
它們被他這些年獲得的獎杯和證書壓在最下麵。
也覆蓋了我整個三十年的婚姻。
我想了想。
我是因為什麼,變成了一個隻懂油鹽醬醋的婦人呢?
婚後,沈觀南說:「晚照,你畫那些東西又不能當飯吃,我工作忙,胃又不好,有那時間不如多研究研究菜譜,」
婆婆說:「你一個女人家,那點上不了台麵的胡鬧就收起來吧,把我兒子伺候好才是正經事。」
為了他們口中的“安穩”,我收起了畫筆,洗手作羹湯。
三十年,我把自己熬成了一個合格的“賢妻”。
到頭來,隻換來一句「一股子窮酸氣,看著就煩」。
所以,從今往後,我不幹了。
我把那些畫具小心翼翼地擦拭幹淨,又去美術用品店買了很多新的顏料和畫布。
我換下了家居服,穿上了我最喜歡的棉麻長裙。
在鏡子前,看著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我關掉手機,拔掉網線。
把自己關在畫室裏,重新回歸我所熱愛的世界。
我不再關心沈觀南今晚回不回家。
不再關心他現在和誰在一起。
也不再關心,他什麼時候會對我徹底厭倦。
這些,我都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