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街坊口中,伺候了沈觀南一輩子的賢妻。
可在他當上醫院院長之後,我能聽出來,他言語間開始嫌棄我了。
他嫌我人老珠黃,一身洗不掉的油煙味。
他怨我聊不來他鐘愛的交響樂,丟他副院長的臉。
甚至連我做了半輩子,他最愛吃的家鄉菜,也被嘲諷一股窮酸氣,配不上他的身份。
這些,都成了他天天對我摔臉色的借口。
那天,沈觀南又一次在我給他端上洗腳水時,滿臉厭棄地嗬斥水溫不對後。
我終於沒像往常那樣道歉,而是平靜地直視著他,倒掉了那盆水。
穿上外套,去了我遲到半輩子的畫室。
這段喪偶式的婚姻,我也不想再守著過下去了。
-
中秋節,我燉了一下午的湯,熬到骨酥肉爛,是沈觀南念叨的家鄉味。
怕他當值加班辛苦,吃不上口熱乎的團圓飯,我提著保溫桶去了醫院。
他辦公室的門虛掩著,我抬起的手頓在半空。
裏麵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沈院,您最近精神總是不太好,是跟師母吵架了嗎?」
沈觀南指尖的煙頓住,隨即輕笑一聲,語氣無奈:「沒有,就是有些累。」
「人到了一個新高度,眼界和心境都不同了,身邊的人跟不上,就成了種負擔。」
「那種感覺……就像一件穿了三十年的舊衣服,雖然合身,但實在登不上台麵了。」
其實,他沒說出口的那個理由。
我心裏清楚。
當他的人生不再隻有柴米油鹽,而是充滿了學術、地位和人脈時,我們之間早已是兩個世界的人。
說穿了,他就是看不上我了。
剛想默默離開。
沈觀南最得意的門生,也是他親手提拔的實習醫生蘇清荷,叫住了我。
我沒有看漏她眼底那一閃而過的輕蔑。
她幾步上前,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裏麵的人聽見。
「師母,您來給老師送東西了?」
「老師,師母來了。」
男人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
我能肯定。
他的目光越過了我,直接落在了我身旁的蘇清荷身上,「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別總往醫院跑嗎?」
蘇清荷嬌俏地歪了歪頭,語氣帶著幾分撒嬌:「老師,您怎麼能這麼說師母呢!師母也是關心您呀。」
「不像我,隻會給您添亂,昨晚還害您陪我改論文改到那麼晚。」
隨後,女人朝我投來一個抱歉的微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她幾步上前,直接打開了我帶來的保溫桶。
湯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蘇清荷卻誇張地皺起鼻子,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師母,這湯聞著也太油膩了。老師最近腸胃很弱,我一直叮囑他要飲食清淡,您怎麼還給他送這個?」
她臉上帶著虛偽的歉意:“師母,真對不起,可老師的身體最重要是不是,他可不能吃這個。我幫您處理掉吧,免得您還得拎回去,多沉啊。”
說著,她竟真的拎起保溫桶,作勢要往水槽走去。
「放下。」我冷冷開口。
蘇清-荷的腳步一僵,回頭錯愕地看著我。
沈觀南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蓋過了我指甲掐進掌心的痛。
他眉頭緊鎖,語氣不容置喙:「小蘇是專業的,你以後別自作主張給我送這些東西了,讓人看笑話。」
「你什麼都不懂,別在這裏添亂了,趕緊回去吧。」
我抽回了手,一言不發。
身後,蘇清荷的聲音甜得發膩。
「老師,今晚院裏中秋節有聚餐,您帶上師母一起去唄?也讓師母多見見世麵,省的您總說配不上您的身份。」
我垂在身側的手,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
沈觀南淡淡地開口,聲音裏沒有一絲溫度。
「她去幹什麼?我們聊的都是醫學前沿和行業動態,她連個血壓計都看不懂。」
「去了她自己難受,我們也尷尬,淨給我丟人。」
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我用了好大的力氣,才重新驅使我的雙腿,一步步走出了這棟大樓。
身後,似乎還飄來蘇清荷銀鈴般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