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蹌回到公主府,一路上白眼與譏諷如影隨形。
陸硯深渾不在意,卻在看見母親蓋過的薄被、妹妹用舊的茶盞時,淚如雨下。
胸口劇痛,仿佛被無形之手狠狠攥住。
他緩緩環視屋內,目之所及皆是陸月靈的痕跡。
榻邊矮凳,是她怕他照顧母親勞累,親手所製。
床頭疊放的外衣,是她在月下熬了七夜,一針一線縫成。
桌上歪扭的鴛鴦碗,是她誓言白首不離,特意燒鑄。
還有那串以發絲纏就的手鏈,她說要綁緊姻緣,來世再續。
陸硯深眼眶灼熱,指尖撫過每一件舊物。
它們曾是他全部的珍寶。
他天真地以為,隻要這些信物還在,那個會握著他手嗬暖的阿星就還在。
可現在他明白了,深愛他的阿星死在了成婚之夜,再也回不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將一切盡數拋入火盆。
火焰騰起,灼痛雙眼,也焚盡過往。
“你在做什麼?”
隱含怒氣的聲線自身後傳來。
陸月靈目光落在火盆上,眉心驟鎖。
她猛地推開他,徒手從火中撈出一枚裂開的蓮花玉佩。
“誰準你燒的!這是公主信物!”
陸硯深被推得踉蹌,腰側重重撞上桌角,痛徹心扉。
陸月靈眼中怒火比烈焰更盛:“挑釁公主府,你眼中可還有規矩!滾去抄宮規九十九遍,不完不得出!”
他痛得聲音發顫:“這玉佩......你早已贈我......”
“那又如何?”陸月靈聲冷如冰,“本宮是公主,天家威嚴豈容冒犯!”
可陸硯深記得,當初他重病垂危,需珍貴藥材續命。
家徒四壁,即便阿星接手肉攤賣肉,仍難支撐。
她明知玉佩是身份唯一線索,仍毅然典當,隻為救他。
他知曉後,白日助她賣肉,夜裏去飛燕門做雜役、浣衣、倒水......
什麼臟活累活都搶著幹,終於贖回了玉佩。
阿星眼泛淚光,將玉佩放入他掌心:“此玉象征我身份,贈你,誓不相離。”
如今,是她先背了誓。
陸月靈語氣更沉:“你究竟在鬧什麼?燒了這些便解氣了?”
“下人說你今日進過宮。警告你,休在宮中胡言。該充奴的黎修遠已‘死’,即便你告狀,也定不了她的罪!”
“若修遠再有差池,下一個頂罪的就是你!”
字字如刀,割得他心口鮮血淋漓。
他又想起,為贖玉佩奔波時,有醉漢誤認他為仆役,欲行動粗。
阿星久候他不歸,闖入門中救下他,與醉漢扭打在一起。
陸硯深抓起花瓶砸向醉漢!
醉漢頭破血流,昏死過去。
他渾身顫抖,淚推阿星:“官府必會問罪,人是我殺的,你快走!”
阿星緊緊抱住他:“我不走!我替你頂罪,此生絕不讓你受半分傷害!”
那時她眼神堅定,愛他勝於性命。
可現在,她為另一個女人威脅他......
陸硯深扯出苦笑:“殿下放心,我定惜命。”
陸月靈一怔,覺出他今日不同。
未及深究,侍從匆忙來報:“殿下!陛下急召!”
陸月靈臉色微變,冷斥一句“你最好是”,拂袖而去。
殿門在陸硯深麵前合攏,隔絕天光,如同隔開他與她之間巨大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