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雍弦換了身粗布衣裳,與家中仆從一般打扮。
正與珩兒追逐嬉鬧,廳堂一片狼藉。
江欲行強撐笑意,一邊驅散人群一邊進門。
見他進來,秦雍弦停住動作,乖巧抱緊孩兒,對他溫潤一笑:“郎君回來了?奴是喬老夫人請來照料小公子的仆從。”
江欲行死死盯著他,一口氣堵在喉間,呼吸不暢。
喬綰音她怎敢?!怎敢將此父子帶入府邸!
見江欲行麵色青白,喬綰音慌亂解釋:“欲行,我給你遞了信的。珩兒是娘親從慈幼局領養的忠烈遺孤,與我們......有緣。”
江欲行目光如刀,越過心虛的喬綰音,直刺向得意的秦雍弦,酸楚化為怒火。
這幾人當他是眼瞎的傻子!
他冷下臉,聲線發顫:“喬綰音,你可是存心戳我痛處?”
喬綰音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江欲行冷臉,她有些慌了神。
“欲行,別氣,我也不想......隻是喬家不可無後,娘親才出此策。”
她放軟姿態低聲哄勸:“我怕你常為那孩兒傷懷,想著有個孩兒或可寬慰你......珩兒隻比我們孩兒小一歲。”
小一歲......意味他尚未走出喪子之慟,喬綰音便已負心。
江欲行不禁想,那時她每夜擁著他,撫他小腹安慰時。
想的究竟是夭折的親子,還是秦雍弦腹中她的骨血?
眼神愈發黯淡。
喬綰音敏銳察覺,試探道:“如果你不喜歡他,我立刻送走!”
又是這句話!
江欲行知道,若此言傳出,坊間又會多一樁喬綰音愛夫如命的佳話。
是啊,喬綰音愛他,愛到因他不悅,便令親生骨肉流落在外七載。
可這偏愛,抹不平背棄之痛,隻令他作嘔。
他想取出和離書挑明一切,還未開口,珩兒卻嚎啕大哭。
他衝到他跟前,狠狠撞向他,他踉蹌幾步,大聲叱罵:“惡夫!為何拆散我爹娘!你滾!滾出去!”
喬綰音霎時變臉,一把推開珩兒,護在江欲行身前,厲聲嗬斥:“誰教你的話!”
“滾回廂房!不準用膳!何時認錯何時出來!”
秦雍弦始料未及,明白這時不宜勸,故作委屈:“將軍,都是奴的錯!未教好珩兒!您責怪奴吧!”
他邊說邊狠狠自摑耳光:“郎君您不要生氣!”
他腫臉抬眼,江欲行清晰感到喬綰音身子一顫。
果然,她再開口時語氣軟了不少:“沒有怪他,你也別急認錯。孩子罷了,我怎會計較?去陪他吧。”
江欲行冷眼旁觀兩人拙劣戲碼與毫不遮掩的調情目光,心愈發冰冷。
他猛地推開故作體貼的喬綰音,徑直回房,“砰”地反鎖房門。
喬綰音站在門外,煩悶卻耐著性子安撫:“欲行,別氣壞身子。你不願,我明日就送走他。”
“不見我沒事,要記得服藥,抽屜中有。”
江欲行聽她依舊體貼的言辭,心如刀絞。
瞬間眼眶發熱,心底竟閃過一絲挽留念頭,悄悄開了道門縫。
卻看到喬綰音與秦雍弦如膠似漆的擁吻。
心痛欲裂,他輕輕合上門,頹然滑坐於地。
喬綰音,你好虛偽,好狠心。
我竟愛了你這許多年。
不知多久,門縫塞進一張字箋,江欲行拆閱。
“江欲行,我同喬綰音才是天造地設!你才是奪我位次的外室!”
“如果不信就來書齋,看清楚你才是被棄者、後來人!”
落款:秦雍弦。
控訴莫名,卻在他千瘡百孔的心上再撕一道豁口。
江欲行攥緊字箋,揉出斑駁褶皺。
猶豫片刻,開門直奔書齋。
他想看看自己心還能承重多少,喬綰音又瞞了他多少。
書齋門虛掩,顯然是秦雍弦刻意留隙。
昏黃油燈與曖昧聲響一並傳出,刺激耳膜。
眼前一幕刺得江欲行雙目赤紅,心臟酸苦難當。
門縫中,他與麵色潮紅的秦雍弦對視,秦雍弦唇角勾起挑釁弧度。
而兩人接下來的對白,更令他如墜冰窟。
“你何時同他和離?你應了奴的,珩兒十歲前......隻剩三年了。”
喬綰音竟亦向他許下婚諾?
喬綰音語帶怨念:“別再勾我......我可不想再多一個骨血。”
秦雍弦輕笑不依:“多一個骨血......你便會娶奴了?”
喬綰音避而不答,以唇封緘,舌尖交纏半晌方分。
“三年還遠。你若想珩兒留在喬家,就不要再去打擾欲行......三年後,我自會離。”
江欲行氣得渾身發顫,咽下唇間血腥,慌亂逃離。
回房後,那些畫麵揮之不去,胃裏陣陣反酸,他吐得昏天黑地。
恨不能將過往隨穢物一同傾瀉。
直至胃部抽痛,他才狼狽直腰,鏡中麵色如土,眼眶通紅。
他不該如此脆弱,如此狼狽。
鏡中男子與當年颯爽飛揚的他判若兩人。
昔日歡愉已成磋磨他的鴆毒。
他悔了,悔嫁喬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