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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立刻去村口。
那棵老槐樹,自從三年前我媽吊死在上麵後,我就繞著走。
它成了我心裏一個醜陋的疤。
一碰就滲出膿血。
但梆子聲是真的,春芳嫂也聽見了。
而七婆的話更添了一層砝碼,壓得我不得不向那個方向傾斜。
我得去看看。
那棵老槐樹就在路旁。
樹底下,靠近粗壯樹幹根部的地方,泥土的顏色似乎與周圍不同。
更深,更濕潤,像是剛剛被翻動過。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村裏人忌諱這裏。
連小孩都不會跑來玩鬧,誰會在這種地方動土?
我握緊鋤頭柄,一步步靠近。
蹲下身,我仔細看著那片翻新的土。
泥土裏,好像半掩著什麼東西。
一小截暗藍色的布料。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媽上吊那天穿的就是這種顏色的布衫子。
我伸出顫抖的手,想去碰那布片,又猛地縮回。
深吸一口氣,我拿起鋤頭,小心地撥開那周圍的浮土。
布料埋得不深。
輕輕撥弄幾下,就露出更多。
不是一小片。
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小孩穿的百家衣。
誰會把這種東西埋在我媽上吊的樹下?
我盯著那件詭異的小襖,後背一陣發麻。
正準備再用鋤頭撥開看看下麵是否還有東西——
“阿悅姐?”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
我嚇得幾乎跳起來,猛地回頭。
是村尾阿萍家的小女兒,叫妞妞。
“妞妞?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壓下狂跳的心,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
“找阿黃。”小女孩癟癟嘴,有點要哭的樣子。
“我的貓,跑不見了。”
“這裏沒有貓,快回家去,天要黑了。”
我催促她,不想讓她看見樹下這東西。
妞妞卻沒動,目光越過我,落在那個我剛刨開的小土坑和那件百家衣上。
她的小臉皺了皺,伸手指著:“那個......”
“什麼?”
“那個姨姨。”妞妞吸了一下鼻子。
“昨天也在這裏挖東西。”
“哪個姨姨?”我追問。
“就是那個......”妞妞努力想著措辭。
“不說話,穿著藍褂子的姨姨。”
藍褂子?
“她......長什麼樣?”
妞妞歪著頭,笑嘻嘻道:
“看不清臉哦,她蹲在這裏,用手挖土,挖呀挖......然後就把這個衣服埋進去了。”
“她還對我笑了呢。”妞妞補充道,隨即又困惑地搖搖頭。
“可是......她的脖子好奇怪,好像......歪的?”
我踉蹌了一下,扶住樹幹才站穩。
三年前,我媽被人從這棵樹上解下來時,脖子就是折斷的。
“......那個姨姨,什麼時候來的?”
“太陽下山的時候呀。”妞妞眨巴著眼。
“阿悅姐......”妞妞扯了扯我的衣角,小聲說。
“這個衣服,好像我奶奶以前說過的那種......給沒人要的小孩穿的......討債衣......”
她的話音剛落——
“喵嗷——!”
一聲淒厲尖銳到極點的貓叫,猛地從老槐樹茂密的樹冠深處響起。
我嚇得魂飛魄散,抬頭望去。
隻見一道黑影從枝葉間竄過。
妞妞哇一聲嚇哭了,轉身就往家跑。
而我腳踝上的紅繩,毫無征兆地,驟然縮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