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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了。
我屏住呼吸,一步步挪到窗邊。
院子裏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仿佛那催命一樣的聲音隻是我極度緊張下臆想出的幻聽。
一夜無眠。
天蒙蒙亮時,院外開始有人聲。
我站起身,腿腳有些發麻。
走到院中,目光下意識地掃視地麵。
泥地平整,看不出任何異樣。
我抬頭,看向那棵老槐樹。
樹幹粗糙,深色的樹皮記錄著年歲。
我走過去,伸出手,觸摸昨夜那聲音最可能傳來的位置。
指尖下的樹皮沒有任何異常。
隻有經年累月的粗糲感。
“阿悅,起這麼早?”
春芳嫂挎著籃子準備去河邊洗衣,隔著矮籬笆看我。
“臉色這麼差,沒睡好?”
我收回手,含糊地應了一聲。
她歎口氣。
“是為繩子的事吧?別瞎想,船到橋頭自然直。對了......”
頓了頓,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
“昨晚......你聽見啥動靜沒?”
“什麼動靜?”
“我也說不好。”
她皺皺眉,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
“好像聽見敲梆子的聲兒了,怪瘮人的,問了隔壁幾家,都說沒聽見,興許是我睡迷糊了。”
她擺擺手,走了。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寧。
那梆聲像鑽進了腦髓裏,時不時就在耳邊回響一下。
腳踝上的紅繩存在感更強了。
傍晚,我去了村西頭的七婆家。
七婆坐在屋簷下的竹椅裏,眯眼看著將落未落的日頭。
我還沒開口,她渾濁的眼珠便已轉向我。
“丫頭,昨晚......有東西來敲你的門了吧?”
我後背倏地竄起一股寒意。
“您怎麼知道?”
“哼。”她鼻子裏哼出氣。
“那紅繩,拴了二十三年,魂香氣濃得很,你娘不在了,沒人替你擋煞,它們自然就聞著味兒來了。”
“它們是什麼?”
“山裏頭的,老輩子傳下來的東西。”
“說不清是什麼,可能是沒討到替身的吊死鬼,可能是饞活人魂氣的精怪,總之,不是好東西。”
“那怎麼辦?”我的聲音有點發幹。
“剪斷繩子,魂靈落地,它們就找不到你了。”七婆閉上眼。
“可你娘......唉,她倒是走得幹淨,留下這爛攤子。”
“我用我娘留下的剪刀,自己剪,行不行?”
我幾乎是急切地問出這個盤桓了一天的念頭。
七婆猛地睜開眼,瞪向我。
“蠢話!”她厲聲喝道。
“剪刀是凶器!沾過血光!用它剪縛魂繩,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那是斷魂剪!一剪下去,魂飛魄散都有可能!”
我被她突如其來的疾言厲色嚇住了,訥訥不能言。
“唯一的法子。”七婆喘了口氣,重新癱回椅子裏,疲憊地擺擺手。
“就是你娘親手剪。”
“可她已經......”
“死了也行。”
七婆打斷我,聲音低下去。
“找到她,讓她剪。”
“......”
我盯著七婆那張布滿老年斑的臉,懷疑她是不是已經老糊塗了。
“怎麼找?”
七婆抬起枯瘦的手指,指了指村口的方向。
“去問她。”
“問那棵槐樹。”
“她吊死在那兒,魂兒......總得留下點東西。”
夕陽徹底沉了下去。
天色灰暗,七婆的臉隱在陰影裏,看不真切。
“快去,你沒多少時間了。”
“生日一到,繩子還沒剪斷......來的,就不隻是敲梆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