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伯封咧嘴朝聰聰一笑,伸手在他小鼻子上刮了刮:“我跟你媽媽可是老相識了。”
再抬頭,那笑忽然變得幽深,連眸子也冷冷的:“你說,是不是?”
沈靜姝隻覺得心臟好像被刺了一下,連腳步也虛軟了。
聰聰長得像她,可那雙眼睛,簡直跟蔣伯封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尤其是在笑的時候。
他......一點也沒有發現嗎?
沈靜姝實在沒法再呆在這兒,正要尋個借口離開,幸好這時候江墨白回來了。
手裏提了些這個時節的菜、一塊五花肉、一條魚,還有一瓶酒。
一過來就笑開了:“怎麼都在外麵?不進去坐?”
沈靜姝如蒙大赦,趕忙從他手裏接過菜。
僵著臉擠出個笑來:“說的是呢,你們進屋去聊聊吧,我去做飯!”
一邊說,一邊往樓上走,背影簡直稱得上落荒而逃。
蔣伯封眉宇微沉,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
這樣古怪的氣氛,連聰聰都覺察出不對來了。
偏偏江墨白好像什麼都沒察覺到。
他自然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微笑著說:“靜姝她從小就這樣,見了不熟的人就容易害羞,你別介意。”
蔣伯封看著他:“不熟的人?你跟她很熟麼?”
江墨白仍舊笑著,落日餘暉落在他臉上,使得他白淨秀氣的臉泛著一層暖光,格外漂亮。
“是啊,我跟她從小一塊長大,後來她下放到農村,我們就失去聯係了。”
“幸好她能回到城裏來,要不然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
......
沈靜姝住的是筒子樓,好幾家共用一個廚房。
這會兒正是飯點,隔壁嬸子已經忙活開了,瞧見沈靜姝手裏提的菜,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呦!小沈啊,你家裏今天招待誰啊?這又是魚又是肉的,日子不過啦?”
不能怪嬸子這麼大驚小怪的,這年頭,誰家不是逢年過節才能沾點葷腥?
沈靜姝兩口子成分不好,工資都是廠裏最低的。
又拉扯著孩子,日子過得本就比旁人辛苦多了。
聰聰就不提了,她可是上班的人,愣是連一件利索點兒衣裳都沒有。
聞言,沈靜姝尷尬笑笑:“領導來家了,東西是墨白買的。”
嬸子長長“噢”了一聲。
沈靜姝覷著她臉色,咬咬唇,從那塊五花肉上割了一塊下來。
“嬸子,這麼長時間以來,多虧了你幫我看顧聰聰,這塊肉你拿去吃。”
“嗨呀,都是鄰裏鄰居的,客氣啥!”
沈靜姝執意要給,那嬸子也沒再客氣,就收下了。
別看沈靜姝以前是大資本家的小姐,這麼多年磋磨下來,幹活可也是一把好手。
沒一會,就整治出了好幾道菜。
各各色香味俱全,濃油赤醬的,看著就好吃。
隻是端進屋,一落座,她就覺得心臟跳得飛快。
她屋裏隻有一張吃飯的小圓桌,平時吃飯都不寬裕,更別提還多了個蔣伯封。
更擠了。
在她做飯這會兒功夫,江墨白跟蔣伯封已經就著花生米喝了點酒。
所以,她一坐下,蔣伯封身上那淡淡的酒氣就裹住了她。
也不知道他跟墨白都聊了什麼,一時間,飯桌上的氣氛凝重得可怕。
沈靜姝不自覺朝蔣伯封瞟了一眼。
隻見他麵沉如水,眉心微蹙,眼中似在醞釀著波濤怒海。
蔣伯封似有所感,朝她回看過去,將她的視線捉個正著!
“正說你呢,你就來了,手藝還是這麼好。”
那神色似笑非笑。
沈靜姝抿嘴:“蔣總說笑了。”
“蔣總?”蔣伯封微微迫近,壓低了嗓音道:“現在跟我這麼客氣?嗯?”
沈靜姝正要開口,臉上卻徒然染起一抹紅霞。
她抬起頭,卻見蔣伯封麵色沉穩,目光並沒有看向她,而是正在跟一旁的江墨白談笑風生。
若不是她的腳踝傳來一陣酥麻,她幾乎真要以為他是個斯文的正人君子了。
沈靜姝想要說些什麼,蔣伯封扭頭,目光深沉地瞥了她一眼。
沈靜姝看出他的警告,垂著頭默默忍耐。
蔣伯封看向她脆弱的白皙的脖頸,眼神微暗。
明明她穿著衣服,卻感覺自己被蔣伯封給扒光了,那股視線幾乎快灼傷了她。
“唔——”沈靜姝微微叫出了聲。
他!他怎麼敢的!
江墨白一臉疑惑,“怎麼了靜姝?”
沈靜姝不敢讓江墨白看出端倪,連忙搖頭,“沒有沒有,今天的這道菜有點辣到我了。”
“原來是這樣,我看你臉都紅了。”江墨白連忙給了她一杯水。
沉默許久的蔣伯封微微垂眸看了一眼,看向她的眼神帶著挑逗。
“確實很辣。”
沈靜姝自然聽明白了,她的耳根都燒紅了,連忙避開了他的眼神。
......
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
眼看天漸漸黑下去,蔣伯封也要走了。
他從皮包裏拿出幾個小紙包,上麵蓋了醫院的紅戳。
“上次走的急,這個忘了給你,你的胃不好,藥記得按時吃。”
難得柔和的語氣,仿佛一下子回到當年。
沈靜姝不禁眼圈一熱,正要接過去,一隻修長手比她更快。
江墨白喝了不少酒,整個人都有些醉醺醺的。
卻還記得在客人麵前維持體麵,接過藥,很客氣到:“謝謝蔣總關心,我會提醒她吃的。”
蔣伯封臉色一沉,扭頭便走。
把人送出了門,沈靜姝好像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軟軟的坐在沙發上。
江墨白朝聰聰招招手,微笑著說:“聰聰先進到屋裏,爸爸有事跟媽媽說。”
聰聰一向很乖,聞言轉身進了屋。
門一關,江墨白去給沈靜姝倒了杯水,囑咐她吃了藥。
然後才道:“聰聰......是他的孩子?”
沈靜姝咬著唇,隻覺得一股股熱氣往臉上湧,要從眼睛裏流出來。
再開口,已是哭腔。
“當初......當初我爸出了事,我隻能城才不會牽連他......是我拋棄了他,我也沒想到,會那麼巧懷孕。”
江墨白深深呼吸了幾下,蹲在她跟前,溫柔地握住她雙肩。
一身酒氣濃鬱而繾綣。
“委屈你了。”
心疼的表情寫了滿臉,柔柔的眼波就像化開的一池春水。
“當年的事不是你的錯,你辛辛苦苦把他的孩子拉扯那麼大,歸根結底,還是他欠了你。”
沈靜姝的心早已痛到麻木,聞言慘笑一聲。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我就算說了,他也不會信,隻會白白被他羞辱,我隻希望......”
還能希望什麼呢?
希望他能放過自己?希望往後老死不相往來?還是希望能跟他能重修舊好?
不可能了。
忽地,身前一暖。
她整個人已經被江墨白擁入懷中。
“你說得對,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從今以後,聰聰的爸爸隻有我。”
他看著沈靜姝的眸子,一字字承諾:“我會是他的好爸爸。”
兩個人就這樣相擁著,親近,卻不親密。
與其說是情人的擁抱,不如說是兩個寒冷的人在相擁取暖。
偏在這時候,大門發出咚的一聲。
兩個人同時回頭看去,就見蔣伯封站在門口,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