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伯封方才走的急,忘了皮包還在沈靜姝家。
他沒想到,匆忙趕回來,竟會看見這樣一幕。
很難說他現在是個什麼心情。
嫉妒?
或許有一些。
他始終無法釋懷當年沈靜姝拋棄他一走了之。
在外打拚奮鬥的這些年,他總是忍不住在想,他要活出個樣來,他要功成名就地站在沈靜姝麵前!
他要她後悔當初的決定!
可是,然後呢?
蔣伯封想,他還是很愛她的。
隻要她肯服軟,隻要她為當年的事情道個歉,說她錯了!
他一定會香從前那樣拉她入懷,緊緊抱在懷裏,一解相思之苦。
可她!
她竟已嫁給了別人!她竟為了別人生兒育女!
刹那間,所有的愛都變成了恨!
沈靜姝也被蔣伯封的回馬槍驚得一僵。
下意識的把江墨白推開。
“蔣......”
江墨白酒醒了些,起身體麵答道:“蔣總是來拿包的吧,剛才您走的急,沒來得及給你。”
說完,拿了沙發上的包,交到了蔣伯封手裏。
蔣伯封的臉色還沉著,一句話也沒說,隻定定地看著江墨白,轉身便走。
這個態度無疑讓沈靜姝再一次提心吊膽起來。
她知道,蔣伯封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但願這次,別牽連了墨白。
哪知道,怕什麼來什麼!
過了兩天,江墨白忽然被廠裏叫了回去。
之後下班一天比一天晚。
這天晚上沈靜姝都抱著聰聰睡了,才聽見門響。
披起衣服到客廳裏,就見江墨白滿臉疲憊的仰在沙發上。
“怎麼這麼晚?不是說放假麼,訂單下來了麼?”
江墨白搖搖頭:“因為別的事,廠裏臨時給我分派了別的活,明天出差,去南省那邊。”
“這麼遠?!”
南省離這兒,可足有千裏了,坐火車得一天一夜。
“嗯。”
江墨白歎了口氣:“我也不想走,可是......”
“你放心吧,家裏一切有我,你在那邊也要照顧好自己。”
江墨白垂下了眼眸,複又睜開:“那位蔣總,是不是一直在你們廠?”
沈靜姝有些無措的點點頭。
江墨白一下子就明白了:“廠裏那些人,還欺負你麼?”
沈靜姝的成分,在廠裏不是秘密。
也因此,她不僅領著最低的工資,還是人人可欺的對象。
被斜著眼諷刺一句:“你不是資本家大小姐麼,這活你能幹麼?”都是輕的。
食堂打飯的大叔阿姨會朝她翻白眼,故意給她打最少的飯菜。
同事明裏暗裏擠兌她,把自己的活硬塞給她,等她做好了,又搶回去。
沈靜姝骨子裏是有韌勁的,從前也是個氣性人。
放在從前,就算在村裏,她也不怕跟人幹一架。
能怎麼樣?
可這關頭,她隻能忍。
她不能被開除,爸爸那兒需要錢,聰聰也需要錢。
長久的沉默,讓江墨白了然。
他伸出手,握住了沈靜姝的手。
認真道:“就怕我走時候,那些人會越來越過分。”
“你要是實在受不了,就別幹了,那個姓蔣的不像個好東西。”
“錢你不用擔心,我會每個月打給你。”
那怎麼行?
這些年,江墨白已經補貼她太多了。
更何況,她受欺負,難道江墨白就能好好的麼?
隻怕還不如她。
沈靜姝默了默,含笑道:“我沒你想的那麼遭。”
“當初說好了,咱兩個搭夥過日子,勁兒得往一處使,我怎麼能中途撂挑子。”
江墨白還要再說,被她趕著去西屋睡覺。
“我幫你收拾行李,你快去休息吧!”
事實證明,江墨白的擔憂一點不錯。
廠裏從車間主任,到幹部、線長、領班,哪個不是精明人?
蔣伯封對誰都疏離客氣,唯獨對她沈靜姝言語冷冷,沒過幾天就謠言滿天飛了。
私下裏,說什麼的都有。
“你們說,蔣廠長為啥看不上沈靜姝啊?”
“這話說的,誰看的上資本家大小姐啊?”
“依我看,肯定是她發騷,勾搭蔣廠長,惹人煩了唄!”
“我親眼看見的,那個姓沈的把蔣廠長堵在空倉房裏......”
之後,謠言就越發的不堪入耳了。
不管怎麼傳,有一點是肯定的,蔣廠長肯定煩死這個姓沈的了!
雖然蔣伯封本人沒說什麼,但底下人都會為了討好他,更變本加厲地欺負沈靜姝。
一開始,還隻是試探。
這天中午,蔣伯封在幾個主任的簇擁下來到食堂。
蔣伯封神色懶懶,目光不經意的在人群中巡視。
也是巧了,沈靜姝剛好從窗口打完飯,低著頭去找座。
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姑娘,把眼睛往她身上一覷,故意走到她跟前,就要撞上去。
沈靜姝謹慎慣了,平時恨不得長八雙眼睛六隻手,早看見她了。
見她撞,她就躲。
身形極快。
麻花辮撞了個空,自己踉蹌了一步,摔了個狗搶屎。
周圍嘲笑聲一片。
隻有沈靜姝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麻花辮從地上爬起來,臉氣的通紅。
一下子揪住沈靜姝。
“你眼睛瞎了?拌我幹什麼?”
沈靜姝一麵往旁邊躲,一麵道:“這麼多人看著呢,你一來我就讓開了。”
麻花辮可不管,她本來就是找茬的。
瞧瞧瞄了眼蔣伯封,見他也看向這邊,好像多了幾分底氣似的。
一把拉住沈靜姝的胳膊,往她飯盒裏重重吐了口口水!
“口水拌飯,正好配你你們這些喝人民血肉的蛀蟲!”
沈靜姝已經一退再退,實在沒防備這一手。
自然是沒人肯幫她的。
麻花辮話音剛落,四周就是此起彼伏的叫好聲。
她在那歡聲裏,像個凱旋的英雄。
沈靜姝低下頭,手捧著飯盒,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這個年代,浪費糧食也是一樁罪名。
一群人喊著:“吃啊,吃啊!”
“看著點,別讓她倒了!”
“吃,怎麼不吃?我們勞動工人的血汗能吃,口水就不能吃了?”
手指緊緊抓著飯盒,過於用力之下,指尖泛白。
眼眶裏,眼淚打著轉,卻倔強的不肯落下。
半晌,在眾人的逼迫下,沈靜姝慢慢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就要送進嘴。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招呼了一聲:“沈靜姝,主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