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伸手,一把拔掉了還紮在手背上的輸液針頭!
掀開被子,連鞋都來不及穿,赤著腳就跳下了床,一陣風似的往外衝。
肯定是李.秀清!
她為什麼要把江南帶到醫院來?
為什麼不好好看著孩子!
軍區總醫院的走廊很長,長得仿佛沒有盡頭。
安寧穿著單薄的病號服,赤著腳,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狂奔。
急診室裏一片混亂,刺鼻的消毒水味混雜著血腥氣,讓她一陣反胃。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的中。
身影高大挺拔穿著一身筆挺的深藍色中山裝的秦沉舟。
他背對著她,正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小身影,和麵前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交涉著什麼。
一塵不染的中山裝上,胸前和袖口的位置,被染上了大片大片刺目的血跡。
他懷裏抱著的,正是江南!
安寧的呼吸停滯。
而在他們的旁邊,江守文正扯著嗓子“哇哇”大哭,李.秀清則緊緊抱著他。
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對著周圍的人大聲地辯解:
“不關我們守文的事!是她自己要跑,自己沒站穩,從樓梯上滾下去的!”
聲音,尖銳,刺耳,充滿了心虛和推卸責任的急切。
“江南......”
安寧的顫抖著,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像個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一步一步地,挪了過去。
她的視線,死死地鎖在女兒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上。
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後用盡全力地揉搓、撕扯。
疼。
比剛才所有疼痛加起來,還要疼上一千倍,一萬倍。
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她為什麼要把孩子交給李.秀清那個女人?
無盡的自責和恐慌,像潮水一般將她淹沒。
就在她離秦沉舟還有兩步遠的時候,安寧隻覺得眼前一黑,雙腿一軟,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地就要朝著冰冷的地麵跪下去。
就在她膝蓋即將觸地的瞬間,前麵的人似有感應,一回頭,眼疾手快的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穩穩地扶住。
他剛剛跟部隊派來的司機交代完事情,準備回自己辦公室,卻鬼使神差地又繞回了住院部。想去確定一下安寧的病情!
可他還沒走到醫院大廳拐角,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從樓梯上滾了下來,額頭重重地磕在台階的棱角上,瞬間血流如注。
而旁邊,李.秀清正拉著另一個大一點的男孩,手足無措地尖叫。
秦沉舟甚至來不及思考,就衝了過去。
一把抱住孩子往急救室去。
他也沒想到他隨手一救的孩子竟然是安寧的。
此刻,扶著虛弱的安寧,看著她那張和孩子一樣慘白的臉,秦沉舟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別怕,孩子需要你。”他下命令似的說道。
安寧用力地撐著秦沉舟的手臂,站直了身體,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醫生,聲音嘶啞地問:“醫生,我女兒,她怎麼樣了?”
說話間護士已經接過了昏迷的江南!
醫生看了看秦沉舟,又看了看安寧,神情嚴肅地說道:“送來的還算及時。孩子額頭的傷口已經做了緊急處理,但是,因為是從樓梯上滾下來的,頭部受到了撞擊,初步判斷是輕微腦震蕩,具體情況還需要馬上做腦部CT檢查才能確定。”
安寧的身體晃了一下。
“你們是孩子的家屬吧?”醫生繼續說道。
“現在必須馬上辦理住院手續,進行二十四小時的觀察,防止出現顱內出血或者其他並發症。你們趕緊去繳費窗口把費用交一下,我這邊好安排檢查和病房。”
安寧如夢初醒,極度的恐慌和自責讓她幾乎崩潰。
她慌亂地伸出手,在自己空空如也的病號服口袋裏摸索著。
可是,什麼都沒有。
她走得太急,一分錢都沒有帶。
她絕望地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李.秀清。
“嫂子!”安寧的聲音裏帶上了哀求。
“你......你身上有錢嗎?先借我一點,江南要馬上交錢做檢查!”
李.秀清正因為心虛而眼神躲閃,聽到安寧的話,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立刻尖聲叫了起來。
“我哪有錢!”她把江守文往自己身後又拉了拉,一臉的刻薄和戒備。
“我們孤兒寡母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出門哪會帶那麼多錢!再說了,這事可不關我們的事,醫藥費我們可不管!”
“李.秀清!”安寧的怒火,終於壓抑不住地爆發了。
“我把江南交給你,是讓你好好看著她的!你為什麼要把她帶到醫院來?為什麼不看好她?”
“我幫你帶孩子還有錯了?”李.秀清也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聲音比安寧還大。
“是你自己病了住院,我好心好意幫你帶孩子,江南想媽媽了,我帶她來看你,這也有錯?是她自己不聽話,在樓梯上亂跑亂跳,自己摔下去的!關我們什麼事?你別想賴上我們!”
說完,她生怕安寧再糾纏,拉著還在哭的江守文,頭也不回地擠出人群,快步走了。
“衛國那邊我會去說的,醫藥費你自己想辦法吧!”
遠遠地,她還扔下這麼一句冷冰冰的話。
看著她決絕離去的背影,安寧的心,徹底涼透了。
這就是江衛國的家人。
冷漠,自私,刻薄到了骨子裏。
時間不等人,醫生的催促聲再次響起:“家屬,還愣著幹什麼?快去繳費啊!再耽擱下去,出了問題誰負責?”
“我......”
安寧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能怎麼辦?
她身無分文,舉目無親。
走投無路的安寧,緩緩地轉過了頭。
視線,落在了身邊那個從始至終都沉默著的男人身上。
她剛剛才在心裏發誓,要遠離他的。
現在就猝不及防的打臉。
此刻,他卻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尊嚴在女兒的生死安危麵前算什麼?
安寧帶著無盡屈辱和顫抖的音節,頭低得快要埋進胸口裏,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秦......秦書記......”
“能不能......借我點錢?”
“我......我以後,一定會還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