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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妃她自有主張貴妃她自有主張
摩羯大魚

第13章

一念一點心(二)

京都城西“善濟堂”又掛上了“暫歇”的牌子。

後院小屋,蕭入雲將一小碗藥慢慢飲盡。

朱玄素在旁,眼睛不眨地看著他,聲音一如既往冷冰冰:“這是第二副,若還頭疼劇烈就停了,換上從前的舊藥。”

蕭入雲沒說話,微微後仰,靠上椅背。

他身後的周悔道:“公子昨夜沒睡好。”

朱玄素:“為了政事?”

“為了一個女人。”

蕭入雲本來閉上眼睛,等著藥效發作,聞言又睜開,幽深凝視他。

“我哪裏說錯了,”周悔耿直地解釋,“朱神醫早就說過,行醫問藥最忌醫患背離,病人對大夫要誠實,大夫才好對症下藥。”

朱玄素罕見笑了笑,“這個女人是白如黛?太好了。”

蕭入雲:“……”

蕭入雲:“好在何處?”

朱玄素:“她與旁人不同,到時你自會懂。”

蕭入雲是真不懂,白如黛自願入宮做耳目,把他當成替父固位的工具。

除此之外,她似乎對藏書閣那一片區域格外感興趣。

而自己也在利用她達成目的。

各取所需而已,能有什麼不同?

難道就因為白如黛比別人活潑了一些?

兔子豈不更活潑?

蕭入雲懶得去探究朱玄素為什麼發笑,問周悔:“查到什麼了?”

周悔奉上密函,“公子所料不錯,藏書閣隻是借口,真正跟那個誰有關聯的地方是摘星樓。”

蕭入雲打開密函,藥物所致,視物有些重影,強忍頭暈看完了,總結出幾個關鍵字。

摘星樓、養父養母、陸青思,一樁十年前的舊案。

他並無驚訝,顯然對她的身世有過大致了解。

隻是他不理解,十年前她才多大?十二歲有嗎?

追查一個伴讀的死有什麼意義?徒勞無益之事,也就傻子才會去幹。

還是……她有什麼別的企圖?

她所作所為白禮明知道嗎?

應當是不知的,否則也不會讓她進宮了,還不夠添亂的。

蕭入雲轉手將密函投入藥爐,重新閉上眼睛。

對朱玄素道:“多備一副藥吧,我過個十幾日要出趟遠門,下個月初五趕不及回京。”

朱玄素久久不答,臉色寒若冰霜,“你知道的,我不能離開京都。”

蕭入雲:“所以我才要你多備一副。”

“你服藥時沒我在旁看著,出了問題算誰的?”

“算我的。”

“說得輕巧,你要不是背後有個江山,這會子早已被我打出去了。”

蕭入雲揚起嘴角,“看,你也知道,江山社稷不能沒有朕。”

朱玄素:“……”

天子循循善誘:“大醫濟世,救朕一人等同救治天下蒼生,你功德無量啊,朱神醫。”

朱玄素:“少給我畫餅。”

“想讓我開藥也行,”朱玄素道,“前提是我得見一見白如黛,把你的‘病情’告訴她。”

蕭入雲猝然睜眼,眼中迸發出懾人的寒光。

朱玄素半點不懼,“不答應算了。”

蕭入雲:“有任何注意事項,你告訴周悔就夠了。”

周悔立即道:“我會盯著陛下嚴格遵守。”

朱玄素拒絕,還是那句話:“白如黛跟別人不同,有些事情隻有她能辦到。”

“朱玄素,”蕭入雲支起上半身,眼眸深如寒潭,不見一點光亮,“別以為你掌控了朕的生死,就可以在朕麵前放肆,想看朕踏平鳳首山嗎?”

朱玄素:“……”

娘的,找點鶴頂紅毒死他拉倒,朱玄素不止一次這麼想。

她語氣緩和下來。

“我知道這是你最大的秘密,涉及許多人的生死存亡。

“但你信我,你若想要當個正常人,白如黛或許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屋內陷入沉默。

蕭入雲雙眼失神望著頭頂房梁,感受洶湧而來的疼痛在身體蔓延,他指尖一下一下,無意識在扶手上敲打。

權衡良久,他道:“讓我好好想想。”

5

這間靜室跟其他宮殿一樣,是開辟出來的暖閣,想是天子日常小憩靜心之用,故而陳設簡單,精而不繁。

最矚目的當屬靠牆的寶座,比椅寬大,比床榻略小,雕花華美,鑲金嵌玉。

白如黛摳了好一陣上頭的寶石,才依依不舍調轉視線。

寶座正對的那麵牆設了一張條案,案上擺了隻海藍色琉璃花瓣口瓶,瓶中插著一簇飽滿綻放的雪白芍藥,是這室內的唯一點綴。

再有就是案頭的文房四寶了,白如黛挪開一方獅子鎮紙,下頭壓著摞整齊的箋紙,最上頭一張,正中隻有一個巴掌大的字——

煩。

筆力蒼勁,頗有風骨。

白如黛翻開下一張,還是隻有一個字,煩。

一連幾十張,一模一樣。

“……”白如黛默默把紙張摞回去。

雖不知天子具體煩的是何人何事,但優雅淡然的天子私下裏情緒惡劣得挺穩定的倒是。

就在這時,她右手邊一整麵牆動了,蕭入雲率先走出,身後跟著周悔。

他看上去疲憊不堪,修直的腰肩像是被什麼壓垮了,微微傴僂。

看見白如黛,目光也隻是微頓了一下,隨即移開,仿佛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周悔直接對白如黛視而不見,全身心都在蕭入雲身上,扶著他在寶座躺下,低聲道:

“可要請禦醫在外殿候著?以備萬一。”

蕭入雲虛弱地擺了擺手。

周悔便收回目光,行了個禮,退出靜室。

不大的天地霎時隻剩了白如黛和蕭入雲。

牆角芍藥無聲掉下一枚花瓣,落在漆黑的案上。

白如黛靠近寶座一步,謹慎開口:“拜見陛下。”

蕭入雲半闔著眼眸,眉頭緊蹙,在忍耐極大的痛苦,白如黛的臉晃得他眼花,他不由伸手,想讓她退開一些。

白如黛會錯了意,張手就將他手接過來、握住了。

蕭入雲:“……”

下一瞬,她叭叭自顧解釋開來:“如意姑姑讓臣妾來給陛下送點心,臣妾尾隨陛下至此,然後,陛下就不見了。”

蕭入雲目光落在地毯上散落的食盒,巨大容量的食盒,此刻已然空了。

白如黛:“臣妾尋思,若不是大白天見……那什麼,便是這靜室有密道。”

白如黛:“臣妾又尋思,如意姑姑既然沒阻止臣妾進來,是不是表示陛下不介意臣妾知道此間有密道。”

白如黛:“臣妾還尋思,那不如就找找密道在哪吧,找著找著,陛下您就回來了。”

蕭入雲:“……”

蕭入雲掙了掙自己的手,力氣太小,沒掙動。

他今日新封的貴妃完全沒察覺他的掙紮,滿臉擔心,“所以陛下特意將臣妾留在帝殿,是為了殺臣妾滅口嗎?”

蕭入雲凝神,看著她。

何德何能啊,她。

為什麼非得是她?

說什麼自己病情的轉機出現在這個女人身上,朱玄素莫不是在故弄玄虛。

或者說……白如黛體質奇特,如同“一世花”那般,是一味稀世的藥引子?

他將她剝皮拆骨,熬湯喝了,日後便能高枕無憂了。

“嗯,想殺你,”他聲音低啞,透著無力,“害怕嗎?”

白如黛眨巴眨巴眼,“陛下,臣妾雖愚鈍,說笑和真話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朕從不說笑。”

那雙眼睛定住,泛上驚嚇。

蕭入雲扯了扯失色的唇,感覺滅頂的頭疼緩解了少許。

他靜聲道:“放開朕,太親近了。”

白如黛低頭,看看二人相握的手,慌忙撒開,恭敬將他手擺回了腹間。

蕭入雲調整姿勢,抓了隻軟枕靠著。

白如黛下意識想伸手幫忙,又克製地收回,眨眼的功夫,給天子表演了個兵荒馬亂。

此時已近黃昏,靜室漸漸暗下來。

蕭入雲道:“你在這裏等了一日?”

白如黛點頭,“臣妾找不到密道的入口,想著陛下左右會回來的,不如守株待……”

她意識到失言,連忙閉嘴。

蕭入雲麵無表情:“你才是兔。”

“是是是,”白如黛承認錯誤,“臣妾才是兔,臣妾全家都兔,陛下您是真龍天子。”

蕭入雲:“……”

才短短兩日,他的涵養在她麵前就快要維持不住。

他撐著額頭頓了頓,又聽她道:“陛下每次出宮,都是通過密道嗎?”

蕭入雲:“不該問的不要問。”

白如黛端詳他麵色,“陛下出宮,是因為身體嗎?”

蕭入雲:“不該問的不要問。”

“……哦。”

室內沉寂了。

半晌,蕭入雲昏沉問:“怎麼不說話了?”

白如黛:“臣妾想說的都是不該問的。”

“許你問一個。”

白如黛立刻振奮,“臣妾十分想去藏書閣!”

“你見縫插針的本事倒是出神入化,”他哼聲道,“去可以,讓如意陪著你。”

白如黛喜出望外,雀躍地跳起來,“謝陛下!”

原地蹦躂完了才想起失儀,忙乖覺地縮回寶座前,低眉順目,溫良恭儉讓,快得叫蕭入雲疑心自己剛才出現了幻覺。

他等了等,見她還在裝。

蕭入雲:“為何還不去?”

白如黛抬起頭,“明日再去,天黑了,臣妾要報答陛下,認真侍寢。”

蕭入雲:“……”

好一場報複。

“愛妃的好意朕心領了,”蕭入雲道,“朕今日……”

“知道,”她爽快地搶話,“陛下龍體欠安,臣妾留下來伺候您。”

類似的話她早晨也說過。

蕭入雲費解:“你對伺候人是有什麼執念嗎?”

白如黛振振有詞:“據臣妾這兩日的學習,臣妾總結了,一位的合格帝妃,除了當花瓶裝點這座宮廷,就是伺候天子。

“如果做不好,會被扣薪俸的。”

蕭入雲:“你在意那點薪俸?”

白如黛瞪大眼睛,“如何不在意?臣妾在意死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天子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白如黛:“天子是這皇宮之中,乃至整個天下最富有的人,不明白普通人對財富的渴望,非常合理。”

蕭入雲不知想起什麼,聲音發冷:“把錢看的這麼重,跟美人過夜出手卻闊綽。”

白如黛:“……”

白如黛委屈道:“給陛下的那袋銀錢,是我全部的積蓄。”

“是嗎?”

“錢袋上的牡丹都是我自己繡的呢。”

“難怪如此粗糙。”

白如黛:“……”

白如黛:“陛下嫌棄的話,可以還給臣妾嗎?連帶銀兩一起?”

“想得美。”

白如黛:“……”

她忍不住小聲嘟囔:“小氣小氣鬼,還說自己不是小氣鬼。”

“你說什麼?”

“臣妾什麼也沒說!”

蕭入雲眼珠轉動,緩緩道:“你可知皇宮中除了朕,第二有錢的是誰?”

白如黛試著猜:“太後?”

“是皇後,”天子風輕雲淡,“想當嗎?體會下一日之內連升兩級,立於人生巔峰的快意……”

沒說完,白如黛嚇跑了。

門驟然被拉開,一抹光亮透進來,又隨著她的離去,室內重新被黑暗包裹。

蕭入雲靜靜躺在黑暗裏,任自己沉淪。

這才是他熟悉的安靜,那個女的太聒噪了,可是好像……有她在這裏聒噪,他的注意力被分散,身上的痛苦就會消退一些。

而她一走,痛苦又如潮水般淹沒上來,直至將他吞噬。

蕭入雲禁不住呻吟一聲,蜷縮起身體。

驀然,門外的光亮再次透進來,一串腳步堅定而有力地靠近,蕭入雲尚未適應那光亮,已被一隻手臂撈起放平。

冰涼的帕子落在他額頭,緊接著,她的手指摸上他的太陽穴,力道適中地揉按。

“做人不能不知恩圖報,”她聲音輕快又響亮,“陛下今日給了臣妾一個大大的恩典,即便要罰臣妾做皇後,臣妾……臣妾……”

她牙幾乎咬碎,還是下不了決心,“臣妾就勸陛下再好好想想。”

蕭入雲任她擺布,許是無力反抗,許是她的法子確實管用,劇烈的痛感奇跡般在減退。

恍惚中,他甚至產生了一個荒唐的念頭。

如果……

如果她不是白禮明的女兒就好了。

可她若不是白禮明的女兒,又哪來這一切裝模作樣虛偽地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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