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腳踏入聽風閣，映入眼簾的是個格外清冷的院子，半點不見喜慶之色。

陸懷遠這才回憶起，這一路走來，好似隻有門口格外敷衍地掛了一對紅燈籠，內裏半點紅綢不見。

再往裏走，蕭晗對鏡梳妝，並未按禮製身著青色婚服，而是穿著一襲大紅男裝，頭戴襆頭，襆頭上簪著一朵小小的花兒。

他當場就蹙起了眉頭。

“長公主？你這是作甚？”陸懷遠問，“若再不換衣衫，就要錯過吉時了。”

蕭晗衝著他笑得明媚，“陸郎，本宮是鎮國長公主，成婚倒是不必循規蹈矩，而且，從前本宮最喜著男裝出來尋你。”

說到這裏，她眼神飄向遠方，好似真的在回憶過去那些美好時光，“再加上本宮在邊關待了整整十年，這襦裙礙手礙腳，本宮早就穿不慣了。”

“今日是本宮同你大婚的日子，成婚之後本宮便困在那後院為你洗手做羹湯，你就讓本宮再任性這麼一回，可好？”

陸懷遠吸氣吸氣再吸氣。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他作為新郎官前來迎親，竟要娶一個“新郎官”回去嗎？

如此無禮，讓全城百姓瞧見，他定遠侯府不就成了滿京笑柄！？

但聽得蕭晗提及往事，他眼底到底劃過一抹不忍。

“罷，微臣所求，不過長公主能歡喜，既然長公主如此開心，那便如此吧。”他上前牽起蕭晗：“長公主，我們出發吧，再晚，就要誤了吉時了。”

“好。”

蕭晗應聲，那雙並不纖細的手覆上陸懷遠遞過來的手，笑得羞怯。

——

與此同時，定遠侯府棲鳳閣。

沈寧已做丫鬟打扮候在新房門外，聽得洛冉給她描述了陸懷遠在長公主府門口是如何被羞辱，他又是如何為了達到目的一忍再忍的，隻覺好笑。

原書中，長公主下嫁，那些規矩她可都一一做了，怎麼她們女人做得，男人就做不得了？

況且，衛長月也沒說錯。

再者，定遠侯府早就沒落，能尚公主已是天恩，按律，理當是長公主騎著高頭大馬來定遠侯府將他給迎到鎮國長公主府。

哎，陸懷遠吃不明白這軟飯，讓她來吃啊。

她吃得可太明白了，她保管抱緊長公主姐姐的大腿，然後當一個徹頭徹尾的米蟲，一生隻為長公主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哪怕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肚子裏也沒啥墨水。

但好歹也救了長公主一命，讓她免於被枕邊人算計。

這麼一算，四舍五入她也算大功臣一個。

“娘子！娘子！”

洛冉見她又開始神遊，甚至時不時咯咯傻笑，連喚了她好幾聲。

“啊......”沈寧陡然回過神來，問：“怎，怎麼了？”

因著侯府眾人都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主家對她有多重視，是以哪怕那些下人打心眼裏瞧不起她，明麵上也恭恭敬敬的，默默退了出去。

再者，她們雖和沈寧打交道不多，但也多少看出來她是個沒規矩的，是以她們巴不得沈寧今夜伺候時觸怒長公主，然後被長公主直接拖出去亂棍打死。

如是盤算著，沈寧將眾人請出去時，竟也進展得格外順利。

也是因為這棲鳳閣隻剩她們二人，洛冉才敢這麼大聲喚她。

“時辰快到了，你方才想什麼呢？待會可別失了規矩。”洛冉在心裏無奈歎氣，心道這沈家是沒人了嗎？

竟派一個傻子來辦這麼重要的事。

她甚至都用不著給長公主下毒，隻怕一個殿前失儀，就夠她喝一壺了。

相處得越久，她就越發覺得公主多慮了，這廝就是個二傻子，沒什麼心機。

“哦......”沈寧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了，洛冉，謝謝你提醒我，這段時間要是沒有你，我在這後院都活不過三天。”

“哦不，一天，我可能會在第一天老夫人身邊那個丫鬟來找麻煩時，就被她欺負死了。”

“你姨娘能帶著你在那小院活下來，定沒少受當家主母的刁難，她是如何化解的，你難道一點都沒學到？”

洛冉故作不經意地問。

沈寧：......

她想說，這不是宅鬥文，是爽文，作者沒寫，所以她真的......

不知道！

但她不能說。

她臉上儼然一副便秘了似的表情，半晌才憋出一句：“哎，我小時候吧......”

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不太好使，所以姨娘當初是如何被刁難又如何化解的，我當真不記得了。”

饒是洛冉表情管理做得很好，此刻也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沈寧的生平早就擺在她麵前了，膽小怯弱怕事，但也有點小機靈勁在身上的。

可自從她在淑妃宮裏落水之後，整個人就變了。

現在的她，分明就是膽小怕死。

怯弱？瞧她這副樣子，哪裏還有怯懦在？

在長公主麵前，她早就露出了無數破綻。

看來，從前不傻，現在才是真傻。

如果她知道不久後就是她的死期，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兩人正說著話，便聽得陸懷遠的聲音遠遠響起：“長公主，如此良辰吉時，你莫非還信不過微臣嗎？竟還要帶著她二人？”

“讓她們好好在外院吃酒吧。”

“都聽蕭郎的。”

“你們先退下吧，不必伺候著了。”

“諾。”

沈寧和洛冉迅速站好，沈寧低垂著頭，腦袋使勁朝外麵偏去，遠遠就瞧見一盞忽明忽暗的燈越來越近。

她心情無比激動，要來了要來了，名場麵要來了！

想不到她一個社畜，居然也有站在高處，揚眉吐氣的一天，哈哈哈......

努力壓製住嘴角的笑意，兩道身影終於來到近前，她也如洛冉教的那般，站得格外規矩。

“懷遠，這二人瞧著好生眼熟，本宮好似在哪裏見過她們。”

蕭晗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語氣裏滿是狐疑。

陸懷遠腳步一頓，聞言輕笑：“長公主定是看錯了，我們快些進屋，什麼繁文縟節都免了，直接喝合巹酒，如此，你我夫妻便是一體了。”

“是嗎？許是本宮看錯了吧。”蕭晗臉上仍是狐疑之色，“對了，你那個遠房表妹，今日怎的沒瞧見？”

沈寧偷偷用餘光覷著蕭晗，見她今日裝扮，腦補著她今日騎著白馬的樣子，心道這簡直就是妥妥的鮮衣怒馬少年郎。

這陸懷遠和她站在一起一對比，嘖嘖嘖，高下立見。

陸懷遠則是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臉上的笑都有些僵硬了，聞言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回了一句：“她的身子一直不見好，再者這大喜的日子，若衝撞了公主，可就不好了。”

“長公主，我們還是先進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