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了將軍府,徑自到了大哥的書房。
大哥走了三年。
書房依舊如新。
下人們打掃的很是勤快。
他掃了一眼,就走到書架上翻找。
看到放在精致木盒子裏,擺放的整齊的家書。
一封封翻過,除了媚兒那次,大哥隻簡單提起在外的天氣,他一貫報喜不報憂。
雲澈是將軍府的繼承人。
這是板上釘釘的事。
誰也沒想到,他會走的這般早,連個後代都沒能留下。
雲逸看著,也念起大哥,有些傷感。
又坐到大哥常坐的書桌後麵,念起自己從前的位置,永遠是站在書桌前麵聽訓。
他覺得有些好笑。
低頭撥弄書桌邊上翹起的抽屜把手。
打開抽屜,裏麵竟還有不少書信。
這些可能是軍中的書信。
但打眼一掃,他卻發現,那裏不僅有信,還有一幅畫。
他把畫卷抽出來,打開。
畫麵上是江水。
能清晰看見江水裏的一對鯉魚。
江水上方,一隻鸞鳥飛在上空。
大哥會作畫,但隻是君子六藝,學個皮毛。
以他對大哥性子的理解,是不愛畫畫的。
以往隻是應付先生考究。
就是自己畫,那也是畫的行軍圖,怎麼會畫這種黏黏糊糊的東西。
雲逸皺眉看著那一對錦鯉。
除非......
雲逸找到畫上的提字——
婉婉長離,淩江而翔。
雲逸指尖在發抖。
他放下畫軸,又看向裏麵的書信。
書信裏提到送去了軍糧。
提到送過去了厚衣裳。
甚至提到朝廷裏文官對戰事的態度。
不仔細看,似乎是軍中信件。
可雲逸這時心裏帶著懷疑,把所有信件看完。
他已然確定。
這些信。
字字句句,沒有一句逾矩。
但字字句句,都透著關心。
對戰場的戰事的關心,對收信人的性命關心。
這不是軍中書信......
這分明是家書。
這字跡,就是柳婉清的。
雲逸看過她整理賬冊。
這是,兄長身故後,軍中送回來的兄長收到的書信。
難怪......
難怪那回宴會上,她一個第一才女,來管教自己這第一紈絝。
她哪裏是多管閑事。
她分明是把自己當成嫂嫂了!
雲逸怒氣上頭,帶著質問的意思衝到柳婉清的院子。
柳婉清這會兒正叫人搬東西。
他看到後,先問了句:“這是在搬什麼?”
“給你和柳媚兒騰地方。”
畢竟日後柳媚兒來,柳婉清是要好好拿捏她的吃穿用度的。
先給她住個大院子,叫她高興兩天。
日後才更難過。
雲逸卻怒氣又上來了:“你什麼意思?”
柳婉清疑惑:“你想立平妻,多少太難看,之前不也說了,咱們和離,你把她娶進來。”
雲逸沉著臉:“那你要搬到哪裏去?”
“自是母親的院子,這孩子畢竟還是雲家人,我總得把孩子帶大。”
“這就不難看了?”
他高聲質問:“況且我什麼說過要和離!”
他怒氣太高,柳婉清也愣住了,但很快哄他:“好,不和離就不和離,你去把柳媚兒娶進來,住這院子,不也挺好。反正和離不和離,這日子不都差不多。”
他不依不饒:“是我想和離嘛?是你想和離是不是!你一開始就算好了!你隻是為了那個孩子!孩子過繼了,你就不要我了,是也不是!”
柳婉清看了一眼禪心。
對方也苦著臉。
當日那話,確實是被他聽去了。
“你先聽我說,”柳婉清習慣性安撫,“過繼這事,確實是我提的。”
“但當年我的打算,也不是這頭一個孩子。隻是你和柳媚兒都鬧成這樣,日後我也不一定再和你有孩子,那就不能出差錯了。”
雲逸冷靜下來:“你承認了。”
“你竟然承認。”
“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孩子,你把我當什麼!這兩年,你管教我,還在外麵動了我那些兄弟!你把自己當什麼!你根本是把自己當嫂子!”
“當年大哥想娶的大家閨秀,就是你是不是!你這麼在意雲澈,當年你怎麼不去嫁給他的牌位!”
“啪!”
柳婉清忍不住,狠狠一巴掌打到他臉上。
他赤紅著眼,像是要哭了。
可被打後,卻隻粗喘著氣,像是要聽柳婉清的解釋。
“你以為我不想嘛?”
柳婉清淡淡反問一句。
“至於嫁給你,當年這婚事,我二人都有算計,沒有誰對不起誰。”
“你當年為何偏偏求娶我?長安城裏,都在說,我是柳媚兒的替身,你自己也不否認,你當我不曉得?”
“我沒有!”他大聲反駁。
他看柳婉清不信,又大聲回:“我沒有,一開始是,但你和媚兒根本不像,性子不像,臉也比她好看,我一直都知道的,成親兩年,我從未把你當成她。”
柳婉清淡淡回:“但你還是回去找了她。”
“那是因為媚兒這兩年,因為我之前的荒唐事,嫁不出去......”
柳婉清也不說信還是沒信。
“雲逸,當年朝廷國庫空虛,為了供養西北軍,將軍府早就掏空積蓄,這幾年,是我靠著我經營的鋪子供養將軍府,供養你揮霍。”
“你的那些狐朋狗友,接近你並非好意,你該知道,年初有三個身上鬧了人命,已經入獄。”
“我管教你,是不想叫你落得和他們一樣的下場。”
“孩子的事,你覺得委屈,但這幾年我待你不薄,待將軍府不薄,這孩子最終也還是將軍府的人,雲逸,我不欠你的。”
他連眼眶都紅了:“你欠我的......”
“這兩年來,你真的正眼看過我嘛?”
柳婉清笑了:“自然是看過的,你們樣貌有幾份相似,隻是眉眼間,你更輕佻些,我原也是打算和你好好過日子,多生幾個,總歸能過繼一個。”
“我二人本就沒什麼感情,你隻是一時委屈,過去了就好了,你馬上就要有一個相愛的人孩子,他將成為你和柳媚兒的嫡長子,不是很好?”
“是因為我要娶平妻嘛?”他半晌,才憋出這麼一句。
柳婉清搖頭:“不全是。”
“我們不合適。”
這麼多年了,他還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外麵一切風雨,先是有老將軍,之後又有雲澈,都幫他擋在外麵。
之後又有柳婉清。
他該成長了。
他固執的問:“如果我不立平妻,我們還能像之前那樣嘛?我們再生一個孩子,你管著我,我聽你的。”
柳婉清還是搖頭。
他隻是因為這孩子的事叫他不滿意,又無法得到回應。
才這樣鬧騰。
實際上真回到從前,他還是會不滿足有人管著他。
更何況,她這麼著急,也有別的原因。
將軍府勞苦功高,那樣的英傑,她不忍心他無後。
可這孩子留了,該做的正事才是剛開始。
雲氏一族驍勇善戰。
那一仗,後勤足夠。
無論如何,也不該打的那般慘烈。
她總得查出真相。
。
雲逸沒能求得原諒,又不知道回別院怎麼和柳媚兒說。
一時間,隻覺得人生異常無趣。
在酒樓裏喝到三更半夜,被老板趕出來。
他找了個草垛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不想被門房看到,翻牆回了別院。
準備找柳媚兒哭訴。
他想著,總歸媚兒會來哄自己的。
沒走近,就聽見柳媚兒和丫鬟在說話。
“小姐,大小姐她真要和雲二少和離啊?”
柳媚兒的聲音,和平日裏的嬌媚不一樣,透著冷漠與嘲笑:“嗬,她是個傻的,從前就說什麼,相公隻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那種,哪怕是納妾,她也遲早忍不了會和離,我還不了解她?”
“哪有這樣的男人?”
柳媚兒動作一頓:“早些年她似乎有個相好,瞞得很嚴實,恐怕那相好承諾過,隻可惜後來沒了動靜,也沒叫我抓到把柄。”
“不知道進將軍府這事能不能成......”
“我說能就能,我那個姐姐的決定,連我那個丞相爹都做不了主。”
“林家的少爺不是求娶了,也說之後不納妾,小姐你要是應了,名聲比現在好多了......”丫鬟小聲抱怨。
“你真蠢,林家是什麼破落戶?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名聲有什麼用?男人不喜歡你的時候,名聲再好也沒用!你看看 那個姐姐,第一才女,嗬。”
“若不是我庶女的身份,嫁不到高門大戶,我何必捏著雲逸這蠢貨不放。”
“能得高門大戶的正妻之位,何必嫁到小門小戶。”
雲逸在外麵聽著,也覺得自己是個蠢貨。
他放著家裏的金帛不要,捉著外麵的破布不放,鬧得滿城皆知。
而現在,他的發妻要和他和離......
不,隻要他不答應,他們就絕無可能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