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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佞臣
敘白

第9章

官鬼(一)

1

魏康允是微服來到眉州的,作為寒門學子清流一派,魏康允的官運實打實不算亨通,畢竟無根無基,卻也靠著卓絕的政績,在縣級摸爬滾打了十餘年,才有了今日。

按說,他升任眉州知州應是半月後的事,此番未通達任何人便來了,實屬因為這官缺不是一開始就落在他頭上的。頭先那位,與他說起來還有些淵源,姓張,字懷先,是他同科的進士。

可惜出師未捷身先死,新官上任,在這眉州知州的位置上還沒坐兩天就出事了。

聽說那日張懷先順著河流飄至下遊才被人發現屍體,又有人目擊,親眼見張懷先如魔怔了一般,嘴裏念叨著什麼,從上遊一躍而下,投了江而亡。

“老爺,這眉州知州實在不是一門好差事……您還沒聽說嗎,頭先那位張懷先張大人,雖說是自己跳下去投了江的,可暗地裏,大夥兒都說張大人是被殺的,凶手另有其人。”

魏康允此行隻帶了一名隨從,是跟了他十多年的同鄉,因而與魏康允說話也少有顧忌,是真心為他抱不平。

魏康允早有猜測,懷先死得蹊蹺,這才在上任前暗訪眉州,如今聽隨從這麼一說,當即問道:“此話當真?那凶手可捉拿歸案了?”

那隨從看著有些不安,早春料峭的風一吹,更讓人打哆嗦,“凶手抓不得……”

這倒讓魏康允納悶了,“為何抓不得?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戕害朝廷命官如此大罪!”

“那是因為,因為……凶手已經死了!死了得有七八年了!”

魏康允一愣,當即搖頭,“不對不對,魏三,你這話說得不對。懷先死於去年臘月,不過三月前的事,你怎麼說殺懷先的凶手已經死了七八年?難不成殺人凶手還是個鬼?”

那魏三哭喪著臉,“我的大老爺,您有所不知,可不就是個鬼嗎!這知州為何官缺?先前那位知州,姓沈名遇,在此七八年,說是勤政愛民,實屬不算有才幹,卻也矜矜業業無甚功過,卻於去年七月,恰是中元節那日,讓人發現沈知州不在府上,您猜是在哪?”

魏康允微微皺眉,以己度人,“不在府上,約莫便是在公堂案牘前。”

魏三點頭稱是,“可不就是在公堂案牘前嗎,很是勤勉,然下人卻發現,沈知州隻是坐在那一動不動,上前輕輕一推……沈知州竟死了!身穿著官服坐在那的,早已是白骨,可這世上哪有人一夜化白骨的,再讓人一驗,那白骨少說也死了七八年。”

因而有人說,那位沈知州早在七八年前赴任時就已經死了,常有倀鬼死而不自知,那沈知州便是這樣,照常赴任,直到去年中元節,陰曹地府才發覺異樣,將沈知州連夜押走了。

那死去的沈知州突然發現自己早已死去七八年,自然不甘,因而陰魂不散,又見上頭派了新任知州取而代之,自然不憤,相傳那位赴任的張懷先大人並非自己跳下投江的,是讓那陰魂不散的沈知州推下去的,臨死前旁人見他自言自語,實則是在向後頭的沈知州討饒來著……

“一派胡言!”魏康允自然不信這些鬼祟之言,“本官出身寒門,官家決心整頓吏治,我等承蒙聖恩,便是官家手中的劍,怎可信鬼神而退怯?魏三,你若怕了,且在外頭候我,本官這就去會一會,那所謂陰魂不散的沈知州!”

說罷,魏康允便獨自推州府門而入,說也奇怪,這州府蕭條,竟連個看門的也沒有,一路上不見半個人影,魏康允哼了一聲:“果然是無稽之談!”

可就在魏康允打算調頭往回走之時,眼角的餘光忽然一瞥,便隱約見一身穿州府官服的人影正端坐在堂前,身邊空無一人,魏康允腳下一頓,隻覺陰風陣陣,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繼而便聽到那陰測測的聲音滿含怨恨,“堂下何人,可是也要將我趕出這眉州……”

“鬼,鬼啊……”

本是在外頭等候的魏三聽到自家老爺這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不由得渾身一顫,猶豫再三,還是壯著膽子衝了進去,繼而便見到……整個州府空無一人,唯有,唯有魏康允一人,吊死在大堂橫梁上,死之前,雙眼突出,滿麵驚恐……

魏三雙腿一抖,嚇得挪不動腿,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鬼,鬼啊……”

2

宮中。

當今在位者尚儉,雖春寒未消,卻也早早撤了銀炭地暖,因而殿內是有些冷的,趙政半坐臥於軟塌上,手裏抱著個湯婆子,才勉強不讓十指凍僵,好方便翻閱折子。

顧衍之長身玉立,眉目恭順,將湯婆子又灌熱了些,才給天家換上。

“朕老了……”趙政輕歎了口氣,“往年這個時候,朕非但不覺冷,騎馬春獵不在話下……”

“陛下正當盛年。”顧衍之溫聲勸慰道。

趙政搖了搖頭,不再提此言,轉而問道:“衍之,今日你在朕身邊,可看清楚了?時密元一說告老還鄉,他們麵上精彩,有人歡喜有人憂。朕不得不懇切之言挽留,時密元再稱年老體衰難事君恩,兩相往來,留下薦言書,倒是將朕置於騎虎難下之地。他時閣老人不在朝,耳目手足猶在……”

“臣一介內宦,不敢妄言朝堂之事。”顧衍之恪守本分,低眉順眼。

“直言無妨。”趙政側眸掃了顧衍之一眼,眉目少了幾分在朝時的淩厲君威,倒多了幾分長者的寬容隨和,“朕心裏窩著氣難消,若連你都在朕麵前也言三分留七分,朕還有什麼指望?玄妙司既交予你手中,該知朕是信你的。”

時密元雖告老還鄉,但官家依然對其聖寵不衰,時密元離京前為官家留下薦言書,所舉薦的人,官家也一並重用了……

顧衍之思忖片刻,道:“旁的先不說,留不留用,留用多久,來日方長,左右不過看陛下的意思。時閣老舉薦鄭清之鄭大人為右相兼樞密史,祝民生為參知政事,陛下留用他二人,是陛下聖明。”

“哦?你不覺得,朕是迫於無奈,才順著時密元,重用他二人?”

顧衍之微微笑道:“鄭清之雖為時閣老舉薦,但其曾為陛下之師,此次陛下下令親擢台諫1,鄭大人是站在您這邊的。至於祝大人,雖為時閣老之婿,不失為實幹者,陛下用人唯賢,乃陛下聖明。”

“你慣會寬慰朕。”趙政麵色稍緩,微有笑意,“那你說說,朕要整頓吏治,你若是那些言官,他們在朝堂上說朕聖明,究竟是是麵上恭順,還是心悅誠服?”

“陛下下令,往後如缺州縣官,須由現任官出闕,不得官吏攝權2,在朝宰執、台諫、侍從及在外的監司、帥守不得徇私薦舉。且那些未曆州縣官者不得入朝為朗官,已在朝為郎官也必須補上這一任。臣以為……”顧衍之恭順道:“陛下此舉,當有效解決官缺問題和徇私問題,臣心悅臣服。”

趙政打鼻息裏輕笑了聲,眼底卻驟然一冷,並沒有給顧衍之這個麵子,“你說你心悅臣服,朕卻聽說,短短數月內,派往眉州的兩任知州都死了。怎麼,沒了他們舉薦,去的就都是短命鬼了?”

說到這,趙政口吻一緩,“衍之,你代朕去看看,戕害朝廷命官的,若是人拿人,若真是鬼,哼,就將鬼拿來給朕看看。”

“是。”

見顧衍之從不推卻,且素來恭順,趙政的麵色和緩了不少,又與他閑談道:“朕近來聽了些閑話,後宮的娘子們也多談論你家中那位,都說她是奇女子,前些日子臨安府的那樁案子,聽說也多虧了她,太子對下人管束不利一事,朕已讓皇後好好說太子了。你家娘子,不愧是張庭正帶出來的女弟子,出身雖卑微,你也要好好待人家。”

說起趙玉卿,顧衍之的嘴角微有笑意,“是。”

趙政看了他一眼,也笑了,“朕知道你近日在不快什麼,旁人那些閑言碎語,你隻當耳旁風便是,那些個文人的嘴,有多刁鑽,你也知道。”

趙政說的是近來有人於坊間大肆論起朱子之言,說“古人置宦者,正以他絕人道後,可入宮。今卻皆有妻妾,居大第,都與常人無異3”,以諷刺身為天子內臣的顧衍之大搖大擺攜妻室之手出入街市。

顧衍之微微一笑,溫雅柔和,如雪如雲,“臣從未放在心上,我這樣的人……承蒙內子不嫌棄,已是修來之福,他人之言,已不重要。”

趙政點了點頭,安慰道:“聽聞前時你家夫人回鄉探親遇寇,受了驚嚇,這才剛接回臨安,朕又調你出遠門……好在,你此番去眉州,你夫人娘家應是眉州轄下的丹棱縣吧?你此行且將夫人帶在身邊吧,省得你記掛。”

顧衍之笑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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