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輕歌拿捏不好“出來”二字是什麼意思,提起供桌上的毛筆,思索片刻,蘸墨寫下:【不必。】
自有人以來的誌怪故事裏,人妖相見,總沒什麼好事情。
好比她,三天前突然半身不遂,住了三天醫院也沒查出準確的病症,反而被歸因到她的心理壓力問題。這三天裏,李輕歌想得很明白,十分確定異狀就是從她挖出銅鏡開始的。
不管是人為還是妖異,銅鏡裏的東西已經纏上她,在產生更不好的後果之前,她得想辦法解了這糾纏。
如何解,她還要細想。先得了解銅鏡的來曆,再查一查這銅鏡裏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李輕歌沒好把銅鏡有字的事情告訴麻叔麻嬸,隻問銅鏡的來曆。但麻叔麻嬸也並不十分清楚,都說隻知道這是古董,讓李輕歌好好收著,好傳給李家後人。
受傷的指頭握不好筆,李輕歌索性將毛筆擱回去。被她寫在鏡麵的字久久未消散,而鏡中光影還在晃動。影影綽綽,不知道是人影還是樹影,李輕歌彎腰低頭,湊近鏡麵看,但看得並不十分真切。
再要直起腰的時候,驀地察覺到後腰筋骨鬆了一鬆。
那是血液上下順暢流淌的暢快,筋脈處處都是熱流,轉瞬間李輕歌便已能輕鬆自立,並察覺到了自己的雙腿!
可幾乎就在她欣喜直起腰的瞬間,一道破空的聲音帶著森森殺氣,堪堪從她臉側擦過,並削去她鬢邊一縷發。
一道細長的黑影自銅鏡中極快竄出,來勢淩厲,自下往上地一射,“哐啷啷”穿破頂上瓦片,穿出一個洞,又帶下周邊不少瓦片,小洞塌成了一大片,光束霎時傾落,照亮長年昏暗的祠堂。
李輕歌的眼因突然的光亮不適,半身遂了的驚喜和差些被襲擊殺死的錯愕並在一處,反倒叫她毛森骨立,僵硬了片刻才知道抬頭去看。
日光晃人眼,不知道剛才從銅鏡射出的東西飛到了哪裏去。李輕歌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它的模樣,隻知道它長得很,像刀又像棍,比鏟子長上一些。
再看桌上的銅鏡,鏡麵如當夜一般有了風拂水麵的變化。
李輕歌福至心靈,看了一眼腕上的時間,又瞥見供桌下的層櫃中,擱著一把玩具手槍。
那大概是麻家的孩子遺留在這裏的玩具,李輕歌還沒捋清心裏的想法,手已經將玩具槍抄了起來。透明的圓形彈夾中,塑料圓珠子彈滿滿,李輕歌把槍口用力抵上銅鏡,那如水的麵仿佛有透明堅硬的屏障,槍戳不進去。
李輕歌略抬了槍口,隔著一段距離衝著銅鏡麵射擊,塑料子彈勢頭不弱,接連倏地穿過,打得鏡麵的波光如雨打沙灘,點點坑泛起又極快平複。
受傷的手和指其實不好操作玩具槍,但李輕歌並不想停下來。這是一個試驗,試驗什麼,李輕歌其實也說不清楚。
連發的子彈穿鏡而過,直到彈夾即將清空,李輕歌的手指疼得蜷不起,一顆塑料子彈才突然被鏡麵一擋,反彈了一下之後,被李輕歌敏捷一手接住。
鏡麵恢複如初,銅鏽斑駁,她留在銅鏡上的血還幹涸在上頭。包括龍飛鳳舞的“不必”。
低頭看時間,僅僅過去了一分鐘。
李輕歌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譬如說這個銅鏡能開啟某個通道,傳送東西。比如銅錢,比如子彈,又比如戳破了剛補好的屋頂的武器。
“阿歌?這是怎麼了?”
麻叔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打斷李輕歌的思路。麻叔倒三角的眼睛落在她身上,又抬向塌出一個新大洞的房頂,視線一瞬間就冷冽起來。
李輕歌訕訕轉頭看他,一雙眼多多少少帶了無辜。
總不能說銅鏡化成了精怪,持刀殺人呢。
“剛剛......一隻鷹落了下來,對,一隻鷹。”李輕歌自我肯定,重重點頭。
“鷹?那鷹呢?”麻叔的三角眼睜大了一瞬,眉頭用力皺起來。
“飛走了。”李輕歌麵不改色,看向供桌上的銅鏡,下意識重複,“對,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