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妙善卻還能保持冷靜,甩開白嬤嬤想上來拉扯的手,直接否認白嬤嬤的話,並放出威脅。
“我不認識你,也沒見過你,更不是所謂的大丫。你若是再胡亂攀扯,我馬上送你去見官府,告你誹謗。”
一聽要告官府,白嬤嬤登時有些退縮,不敢再說什麼。
孔嫣然嗤笑道:“白妙善你可真夠不要臉的,事到如今還不承認,白嬤嬤說的哪一句是假話?”
她將聲量放大,讓滿廳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你父親可是喜家班的旦角兒蝶紅,曾經也紅過一陣兒,和嶺南的達官顯貴都‘交情匪淺’,你母親倒是沒紅過,隻和些販夫走卒有‘交情’。”
“哪怕他們低賤不體麵,但畢竟是生你養你的人,現如今你攀上了陸家,飛上枝頭變鳳凰,也不能不認自己的生身父母啊。”
大房氏心神俱震,勉強撐住翠藍的手臂站著。
白妙善是戲子和妓女的女兒,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有了孔嫣然撐腰,白嬤嬤又有了膽子,對著大房氏跪下。
“大奶奶,老奴不敢說謊啊,老奴就是大丫的親姑母,大丫後腰左側有兩個指甲大的紅色胎記,大奶奶若是不信,可以去看她的後腰。”
大房氏立即望向白妙善。
白妙善麵上強撐冷靜,但對上大房氏,眸光有一瞬的慌亂。
大房氏並不是傻子,哪裏還不明白,定然是白妙善這個賤人欺騙了子慎!
可剛剛,剛剛她還當著各府夫人的麵,說想讓白妙善做她的兒媳,未來的陸府女主人。
親口說讓戲子和妓女的女兒,做陸府的當家主母......
大房氏眼前一黑,若不是翠藍攙扶險些栽倒在地。
賓客投過來的視線宛若一柄柄纖細卻鋒利的小刀,一齊活生生刮她的臉,麵頰火辣辣地滾燙,幾乎恨不得鑽入地縫中。
她的臉是徹底丟盡了,連帶陸家的臉也被她徹底丟盡了。
這事怕是會潞州城的笑料,以後提起她,提起陸家,都會說一個男倌和妓女的女兒險些做了他們陸家的主母。
還是她一力促成,一心想做的。
她日後如何去地下麵見陸家的列祖列宗?
廳外傳來細碎腳步聲,越走越近,有賓客抬頭望去,看見廳外進來一少女,眼前不由的一亮。
少女冰肌玉骨,明眸瓊鼻,生的一副極美的嬌顏姝色。
穿著玉色累珠疊紗榴花裙,頭梳靈動精致的百合髻,發上簪戴一對玲瓏珍珠步搖,步搖垂珠輕輕晃動,襯出少女的輕靈出塵。
恍然間,眾人還以為這是從彙集天地靈華,爭妍盛放的百花叢中走出的花仙子。
隻是花仙子眼眶泛紅,似是剛剛哭泣過。
賓客間互相低聲交談,才知這人就是陸家那位嬌養閨中的養女,與陸君之早有婚約的未婚妻。
尹羅羅出聲微哽,屈膝盈盈福禮:“見過大奶奶,見過各位老爺夫人。雖然大奶奶讓羅羅不必前來,可羅羅卻還是有違命令來了,還望大奶奶恕罪。”
她撚著雪色蝶紋繡帕,拭去了眼角的淚,一雙杏眼淚花盈盈,如春花滴露,任是再鐵石心腸的人,都忍不住心軟幾分。
今日這般場合,依著尹羅羅的身份必然要出席的,陸家大奶奶居然不讓她來?
大房氏明顯是不喜她,還給她穿小鞋,將人逼得偷偷流淚。
不喜歡打小養在眼皮子底下,花容月貌的養女,不準人出來見客,卻偏偏喜歡那個男倌和妓女生出來的女兒,讓她來拋頭露麵待人接物。
眾人看著大房氏的眼神,又多了許多嘲弄。
大房氏心中暗罵,這小賤女什麼時候出現不好,這個時候出現是來給她上眼藥的嗎?
尹羅羅對她的憤恨視線視若無睹,拭了拭眼角,當著眾人的麵道:
“羅羅蒙受陸家養恩,自幼便知自己會是陸家兒媳,也一直希望能為大奶奶解憂,將來能報陸家大恩一二。”
“但羅羅無能,子慎哥哥不喜羅羅,對白姑娘矢誌不渝,發誓此生隻娶她為妻,與她天長地久,相守白頭。羅羅不願讓子慎哥哥為難,也不願讓祖母和父親憂心。”
她語氣堅定,當眾宣布,“羅羅與子慎哥哥的婚約......今日便解除吧。”
*
前院外的僻靜角落,小廝摸了摸懷中的銀角子,悄悄避開眾人,慌亂跑去內院,向陸君之稟告說,尹羅羅正在廳內求老夫人和大爺解除婚約。
“當真?”
陸君之起先詫異,隨即又意識到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祖母和父親鐵了心想讓他娶尹羅羅,絕無轉圜餘地,可他此時心中隻有白妙善,隻願與她相守到老。
尹羅羅當著滿廳賓客的麵,主動提出解除婚約,他若是也過去當眾表明堅定解除婚約的心意......
這樁婚事是不是就可能解除了呢?
他們兩個當事人都不願意,祖母和父親難道能當著滿座賓朋的麵,強行逼迫他們成婚嗎?
若是成功,他就能娶妙善為妻了。
想到這,他翹起唇角,眉梢眼角難掩激動,快速起身趕往前院,上了數層石階,跨過門檻,他跨步入了大廳。
廳內滿座賓朋交頭接耳,嘈雜不已,顯然適才尹羅羅退婚的餘波還在。
陸老夫人和陸鶴榮聽到消息,都放下手頭的事,急匆匆趕了過來,陸老夫人正拉著尹羅羅坐在身邊,輕聲安撫她。
陸君之收回視線,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勸尹羅羅不要退婚。
他彎下雙膝,毫不猶豫跪下,振聲喚道:“祖母,父親!”
廳內靜了一瞬,所有人的視線瞬間彙聚在他身上。
對著坐於上首的陸老夫人和陸鶴榮,神色鄭重堅定,語氣擲地有聲道:“子慎也想解除與表妹妹的婚約,還望祖母和父親成全!”
說完,叩了三個響頭。
偌大廳內又靜了幾瞬,人們麵麵相覷,隨後上首響起陸鶴榮難掩震怒的聲音:“孽子,你說什麼?!”
陸君之頓了一瞬,但還是抬起頭,望著陸鶴榮和老夫人道:“祖母,父親,子慎不孝,可既然表妹妹也有此意,還請祖母和父親成全。”
“子慎心中隻有妙善一人,此生隻願娶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