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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兩日後。

柔柔春風迎麵拂來,北側水潭水波不興,偶爾隻有鯉魚吐露頭出幾串泡泡,南邊便是一片桃花林,花瓣初綻,分外嬌嫩可人。

中間小荷亭內。

“羅羅妹妹。”

白妙善未語先笑,氣質可親,令人不由生出好感。

她穿著一襲木蘭青雙繡如意雲紋襦裙,梳著婉約同心髻。

簪戴兩支流雲白玉步搖,墜下的水滴琉璃垂珠隨著她輕盈步伐,輕搖慢晃,搖曳生姿,襯得她的身姿愈發出塵。

白妙善送給尹羅羅一方繡帕,上頭繡了她最喜愛的粉桃,針腳綿密,繡工精細,就連布料都是她喜歡用的浣花緞。

尹羅羅眸光輕閃,白妙善來到陸家不過短短幾日,就將她的喜好摸得清清楚楚。

她也沒有空著手來,帶了兩碟精致可口糕點並一壺普洱過來。

桃兒將東西擺上石桌,“這是後廚剛剛做出來的紅棗茯苓糕和玫瑰米糕,小姐和白姑娘快嘗嘗。”

兩人慢慢吃了茶點,白妙善先開了口:

“羅羅妹妹,明明你與子慎相識在前,還早有婚約,大奶奶說若非去年子慎出事,你早已與子慎成婚。而我卻插足到你們中間......”

她如水美眸中滿是自責,十分虧欠尹羅羅的模樣。

“實在是對不住妹妹,若是妹妹想打想罵,妙善絕無怨言,甘心領受。”

那張天衣無縫的偽善麵具似乎就刻在白妙善麵上。

哪怕在心裏正盤算榨幹別人每一分皮肉骨血,臉上也能淡淡和善笑著,令人一瞧還以為是那高潔無塵的心慈菩薩。

若不是事先夢見,麵對此時白妙善真摯幹淨、滿是自責懊悔的眼神,尹羅羅定會心軟,然後在她的誘導下,一步步卸下心防......

但白妙善表麵與她交好,與她互贈帕子糕點,但每每接觸過她送的東西後,就在陸君之麵前表現身子不適。

等陸君之生疑,再為她好心辯白兩句,輕而易舉在陸君之心裏加深了她的純善寬容形象,也植入了對她的猜疑和厭惡。

陸家大房二房後來對她的憎惡敵視,背後也都有白妙善的幾分影子。

就連那張剜她心頭血的方子,都是白妙善親手獻給老夫人的。

念及此,尹羅羅輕哂一笑,將雪瓷茶盞擱下。

“白姐姐既然真心實懊悔,為何不直接離開陸府,還待在子慎哥哥身邊作甚?”

白妙善被懟得語塞。

府內的人明明說尹羅羅是極單純善良的性子,怎會如此直白地嗆她?

“羅羅,你怎麼對妙善說話的?”一道男聲橫插進來,溫潤如玉,似山間清泉,卻充滿不悅的責備之意。

正是陸君之。

陸君之自幼習武,身子骨強健,一頓鹽水鞭刑居然硬挺下來,傷勢並不算太重。

此時顧不上修養身上的鞭傷,從小廝口中得知尹羅羅和白妙善在小荷亭約見的事,迫不及待地尋來,徑直在白妙善身側落座。

姿態與語氣都帶著濃濃的維護之意,似是怕尹羅羅又對白妙善做些什麼。

“妙善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未來的妻子,你怎麼能對她如此說話?”

桃兒忍耐不了,“大公子,自幼與您有婚約,您將來要明媒正娶的正妻是小姐,不是白姑娘。”

“主子說話,何時奴婢能插嘴了,下去領......”

陸君之剛要罰桃兒,白妙善柔聲阻止,“子慎,羅羅妹妹心悅子慎,對我不滿也是人之常情,而這小女使也隻是護主心切而已。”

一聽見白妙善的聲音,陸君之的心不由得就軟了:“妙善你不必總是為別人著想,委屈自己。”

從始至終,陸君之眼中隻有白妙善,容不下旁人半分。

白妙善麵上柔笑,不著痕跡瞥了眼桌上的糕點,心裏盤算著之前吃下的藥丸,應該快到發作的時候了。

她手指輕輕撓了下手臂,果然覺得有些癢。

但接著,癢意忽然出乎意料的洶湧劇烈起來。

“子慎。”白妙善隻來得及輕喚一聲,眼前就驟然暈眩,險些無力倒下。

陸君之匆忙將人摟在懷裏。

但他卻不知這一幕,深深刺激了桃花林的人。

白妙善緩過眩暈,心裏卻覺得不對,按照藥效最多起些紅疹子,應該不會這麼癢才對?

偏偏她又不敢去撓,生怕留下一點印子。

在她看不見的角落,她白皙如玉的臉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肌膚裏隱隱透出密密麻麻的紅疹子。

陸君之臉色驟變,看向桌上兩道糕點,厲聲質問:“糕點裏是不是加了什麼東西?是不是加了紅豆?!你居然敢對妙善下手?”

在他看來,白妙善的症狀是過敏了,而她不能碰紅豆。

尹羅羅淚盈於睫:“在子慎哥哥心中,羅羅竟是如此狠毒之人?”

陸君之眼露遲疑。

白妙善揪住他的衣襟,虛弱地附和:“羅羅妹妹不知,定不是故意的。”

看似是為尹羅羅辯解是無心之失,卻一口定下是尹羅羅送的糕點害得她過敏。

陸君之望著尹羅羅的眼神重又變回厭惡,胸腔劇烈起伏,眸中是痛心震驚,以及心愛之人被傷害的騰騰怒火。

“我也不知,你何時變得這般狠毒了?”

不找證據,不找證人。

僅憑幾句話,陸君之就將朝夕相處十年的青梅定為毒婦。

但凡遇上白妙善的事,陸君之就連理智都難以保持。

尹羅羅卻並不覺得意外,隻是難免仍舊失望,那個夢境果然沒錯......

若說先前還有一絲微小的希望,那現在她已經幾乎可以肯定,若是任由事情發展,陸君之會像夢中一樣,毫不猶豫地衝她舉刀,剜出她的心尖血。

陸君之望見她眼中冰冷刺骨的失望,胸中怒火更熾烈:“尹羅羅,陸家待你如親子,可你莫要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你在陸家白吃白喝,毫無用處,你有何資格成為我的妻子,又有何資格與妙善爭?!”

說完,陸君之從懷中掏出一遝紙箋,盡數砸向尹羅羅的臉。

漫天紙箋紛紛揚揚落下,熟悉的字跡充斥在眼中。

那是去年,尹羅羅趴在桌案上,一筆一劃,認認真真寫給陸君之的信——

陸大哥哥,路上千萬小心,毋食生水生食,夜間多蓋被衾。

子慎哥哥,切勿執念春闈,即便不中,羅羅勉力學醫,夠養你一人......

子慎哥哥,念極思極,盼早歸......

子慎哥哥......

子慎哥哥......

紙箋鋒利的邊緣劃破了尹羅羅的麵頰,一絲鮮血順著冰冷麵頰,緩緩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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