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阿淵褪光了全身衣衫躺在榻上,尹羅羅全神貫注為他施針治療。
隻是身旁投過來的視線,熾烈異常,粘膩異常,實在無法讓人忽視。
尹羅羅一個恍神,險些紮錯了穴位,後背頓時出了一層冷汗。
耳尖微紅,心中微惱,抬手輕輕彈了阿淵一個腦瓜崩兒。
“莫要這麼盯著我。”
“好。”
阿淵心不在焉,微微眯眼,回味著剛剛那一瞬間的肌膚觸感與細微疼痛。
終於將銀針盡數紮完。
尹羅羅長長籲了一口氣,一抬眼卻又與阿淵那異常熾烈粘膩的眼神對上。
“你......你不許再這麼看我。”
立即抬手捂住他的雙眼,淡淡紅雲從白嫩麵頰爬到小巧耳尖,說話都有幾分磕巴。
阿淵哈哈笑了幾聲,“好......那我不看了。”
他將尹羅羅的手指從眼睛上拽下來,握入修長手指中,不留分毫縫隙緊緊貼著。
他笑眼彎彎,低聲道:“阿淵都聽姐姐的。”
尹羅羅麵上立時更熱,想抽回手,可又怕牽動阿淵身上密密麻麻的銀針。
隻能與他說起話轉移注意力,“阿淵,除了名字,你可還記得什麼?”
阿淵麵上出現一瞬的空白。
“什麼都不記得了。”他隨即敏銳覺察到了尹羅羅今日來的意圖,仿若無意提起,“但我發現我好像會武。”
他隨手抄起擺在矮木幾上的藥碗,甩手一拋,藥碗穩穩當當落在幾步之遠處的窗台上,連藥碗中剩餘的藥汁都沒撒出來一滴。
桃兒看得目瞪口呆,府內的不少家丁護衛也有武藝在身,但能使出這招的,怕是找不出幾人。
尹羅羅和桃兒對視一眼,難怪阿淵的掌心指縫有不少厚厚的繭子。
但除了練武留下的之外,還有明顯是常年握筆寫字磨出來的。
如今世道,能文武雙修的人,必然不是尋常百姓。
尤其他不言不語冷著臉時,身上便有種淵渟嶽峙,恍然若從容上位者的氣質。
而且阿淵身上最初穿的衣袍雖然破爛不堪,但質地是極好的,連紋樣都是雅致繁複,市麵見不到的樣式。
阿淵的身份隻怕不簡單。
尹羅羅一時陷入了糾結之中。
阿淵出身不低,卻淪落到滿身刀劍傷痕,身軀幾乎被毒素腐蝕殆盡的地步,可見是落入了不小的麻煩中。
她不想平白無故沾染上麻煩。
趁著尹羅羅走神思索的空擋,阿淵打量把玩掌中纖細白潤,玲瓏可愛的指尖,幹脆一口咬了上去。
尹羅羅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的手指正被阿淵咬在口中,麵上登時燥紅,“阿淵你鬆口,快鬆口。”
桃兒反應更大,“你這個淫賊,還不鬆口!”
後來甚至舉起屋內的木凳,杏眸怒瞪,氣衝衝威脅道:“淫賊,再不鬆口,我就要不客氣了。”
但阿淵連個眼神都沒分給她,死死咬著口中的手指,不錯眼地、執拗地、晦暗地盯著尹羅羅。
他適才敏銳捕捉到了尹羅羅眼中的糾結,
“你是不是也要拋棄我了?”
也要拋棄他?
尹羅羅心尖宛若被什麼碰了下,再看著阿淵此時看似強硬威脅,實則強撐的模樣,絕情的話說不出口。
要不......還是先留下阿淵吧。
大奶奶捉奸那晚,破綻巧合那麼多,即便阿淵什麼都說不出來,但尹羅羅不傻,能看出是大奶奶的手筆。
留下阿淵,也有好處。
一則握著大奶奶的把柄,讓她投鼠忌器。
二則自己孤立無援,人弱身微,治好阿淵也能得個武功高強的幫手,這正是她眼下最急需的。
將來有一日,阿淵恢複記憶,或者被認回去,以他的身世,自己或許還能得一個大助力。
若是真染上麻煩了,那她就兵來將擋水來土屯。
“我不會拋棄你。”尹羅羅定定回望阿淵,語氣柔軟又堅定。
阿淵眼眸中幾欲漫出的陰鬱戾氣,瞬間如回潮般收了回去。
輕輕鬆開尹羅羅的手指,纏綿低喚了聲,“姐姐。”
再抬手,想碰一碰尹羅羅。
心底互相廝殺的衝動再度浮出,一邊想將尹羅羅當成珍寶永遠占有,一邊想將這樣美好柔軟的姑娘徹底摧毀,讓她破碎支離,痛苦絕望......
“小姐。”
春荷的驚慌聲音在廊間響起,匆匆腳步聲越走越近。
她懷中抱著一摞冊子,推開屋門,慌慌張張道:“小姐,東西都不對!一時說不清,您快跟著我回去看看吧。”
說著就將尹羅羅拉走,桃兒也急匆匆跟上,隻留下阿淵躺在床上。
他望著她們遠去背影,卻動彈不了。
眼底又漸漸滋生出陰戾之氣,真是煩人,為什麼總有人,總有事將姐姐從自己身邊奪走?
*
春荷徑直將尹羅羅帶去內間:“小姐你看,所有的珠寶首飾都不對!”
原先尹羅羅的衣裳首飾都是由竇嬤嬤管著,鑰匙也是在她那兒,桃兒剛剛去將冊子和鑰匙要回來,交給心細的春荷對賬整理。
春荷卻發現不對勁。
尹羅羅隨意拿起一支喜鵲登梅羊脂白玉簪,雖然乍看樣式與原先並無不同,但細看便會發現玉質並非原先的上等羊脂白玉,而是粗糙的下等玉料......
尹羅羅想到什麼,撥開其他裝著珠翠首飾的錦匣,將藏匿在最下麵的一隻陳舊玉匣挖了出來。
但玉匣打開,裏麵的迦南香木嵌蟬玉手串已然不見。
她麵色遽然一白,雙手顫動不止。
這是......這是父母留給她的唯一遺物。
桃兒氣憤激動道:“這箱子的鑰匙隻有竇嬤嬤有,除了她,旁人偷不到,更別說還造了一批假貨來魚目混珠了!”
這滿滿一箱的珠寶首飾,少說值萬兩白銀。
這麼多銀子砸都能把人砸死,竇嬤嬤居然狗膽包天全都吞了。
更別說,還有小姐父母的遺物......
“我去找大奶奶,讓她做主!”
但尹羅羅卻拉住她的手,手指緊緊攥住,聲音因壓抑顯得微啞:“找大奶奶沒用。”
“竇嬤嬤的大兒子是個賭鬼,平日裏疼得要命。她膽敢鋌而走險換走所有首飾,必是為了給她的兒子還債。”
“那些首飾以及首飾賣來的錢,怕是已經所剩無幾了。況且我們沒有確鑿證據就去指控,竇嬤嬤也打死不會認的。”
桃兒一聽就著急了:“那該怎麼辦?那些珠翠首飾,還有小姐父母的遺物,難道就這麼找不回來了嗎?!”
“當然不能。定要讓她連本帶利全吐出來。”
窗外月光稀薄慘白,映得尹羅羅眉眼都有幾分森然之感。
賭癮難除,有一必有二。
竇嬤嬤也不會隻偷一次。
當務之急,是兩日後的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