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壯幾個要好的鄉親兄弟一下傻了眼,在河岸上拍手跺腳幹著急。
牛壯這幾個好兄弟鳧水的能耐都很平常,都沒有到大河裏搏水擊浪的本事。
牛壯的好兄弟中,有一個赤腳光膀肌肉發達的矮個兒,樣子機靈得像猴子一樣,臉頰左右很滑稽地有兩塊對稱的舊傷疤,他在陸地上踢騰打鬥十分厲害,但在河裏水中他就拙乎了,他幾乎是一隻旱鴨子。他使勁兒向波濤滾滾的黃河大聲喊道:“牛壯哥......牛壯哥......牛壯哥......”
他就是那天在買賣葫蘆的集市上,喝醉了酒耍醉拳砸葫蘆,後來用拳腳教訓洪家莊的“門頭兒虎”洪老三的人兒。他姓胡名叫黑蛋,與淹進黃河裏的牛壯是好兄弟。看他的樣子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他的名字兒與他的長相頗為相符,除了牙齒是白的,渾身上下黑得發亮,但心不黑。
黑蛋與牛壯不但是好兄弟,也是生死弟兄,他倆的生死緣分還得從很多年前說起。
在黑蛋還是十幾歲的時候,那時牛壯還沒與荷花結婚。夏季的一天,黑蛋扛著一個叉魚的叉子到黃河邊兒叉魚,他的老娘前兩天淋雨著了涼身體大熱天一點汗也不出,直喊著發冷,他想為老娘逮條魚兒,做碗酸魚湯讓老娘吃了補補身體發發汗,就給老娘說了一聲:“俺到黃河邊兒給您弄條魚吃。”
老娘說道:“你又不是漁民,你有本事在黃河裏逮到魚?別去逞能啦!”
“弄條魚有啥難的,您就等著吧。”黑蛋嬉笑著向老娘說了一聲,就掂著漁叉向黃河躥去。
黑蛋手裏托著漁叉站在河邊兒的淺水裏,觀察著河裏的動靜,等候著河裏的大魚。這種漁叉不能叉小魚兒隻能叉大魚,是專為逮四五斤以上的魚兒用的。漁叉上並排兩根帶著倒刺兒鋒利的鋼尖兒,一旦叉上大魚魚兒想跑也跑不掉,因為鋼尖上有倒刺兒。黑蛋還很聰明地在漁叉的木把兒上綁了一根長繩子,以便叉住大魚好往岸上拉拽。黑蛋在河邊候了老半天,托著漁叉的胳膊都累酸了,河裏連一個魚兒的氣泡兒都沒見到。黑蛋心裏掃興地想道:“看來老娘吃不上魚啦!”
在河邊兒不遠處光著脊背割草的牛壯向黑蛋調笑道:“老弟別瞎等了......你叨的是陸地的食兒,水裏沒你的口糧呀!走吧走吧,一起回去吧。”
“俺倒是不愛吃魚,嫌刺多紮嘴,是想為俺娘逮條魚,讓老娘補補身體,俺答應了老娘,無論如何也得逮條魚呀!”
“那還不好辦?!我到村裏把馬罩扛來,憑哥兒的能耐準能逮住一兩條。”
他們正說著黑蛋的麵前慢慢漂來一隻死鴨子,忽然從水裏“呼”的一聲鑽出一個鯰魚大腦袋,張著大嘴要吞吃這隻死鴨子。黑蛋眼疾手快“唰”地一叉攢去,不偏不斜正好紮著那條鯰魚的腦袋,看樣子這條大鯰魚大約有四五十斤重,黑蛋使勁兒拽著繩子想把大鯰魚拉上岸。這時大鯰魚疼得突然一擺頭,“嘩”地掀起一波浪濤,一下把黑蛋連叉帶人兒一起拽進了河裏。黑蛋哪肯鬆手決心要把大魚拽上岸來,就拚命死死拉著繩子,片刻工夫大鯰魚就把黑蛋扯到了深水中。
牛壯看到吃了一驚,立即扔下割草的鐮刀,鞋和褲子都沒來得及脫,就飛身撲到河裏去救黑蛋。
“鬆開漁叉!快鬆掉繩子!趕快鬆手啊!”牛壯在水中向黑蛋大聲吆喝道。
黑蛋被大鯰魚扯到深水處,鯰魚翻起尾巴“呼啦”一下把黑蛋打到了河底,黑蛋不得不鬆掉手中的繩子。大鯰魚帶著漁叉向大河的中間遊去,不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河麵上隻看到若隱若現的漁叉木把兒和係著的那根繩子在漂浮著。
黑蛋要說也會點兒遊泳技能,但這點兒遊泳技能比起牛壯就差得老遠了。黑蛋的遊泳技能在淺水處還能忽騰幾下,在深水處就一籌莫展了。他雖然跟他去世的老爹學了些拳腳功夫,但下到水裏一點兒也使不上了......牛壯雖然拳腳功夫不如黑蛋,但在水裏的功夫頂上三個黑蛋。
牛壯在深水裏七摸八找尋不著黑蛋,甚是著急,心想:不會是被大鯰魚吞吃了吧?
正在牛壯擔心焦急時,黑蛋像一條死魚一樣從河底漂了出來。他被大鯰魚打昏了,肚裏也喝了不少河水。牛壯總算抓到了黑蛋一隻胳膊,把他拖上了河岸。牛壯摸了摸黑蛋的鼻腔感到還有呼吸,自言自語道:“沒死......還活著。”心裏一塊兒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黑蛋咕咕嚕嚕從喉嚨裏倒出一些渾水,不一會兒就醒了過來。他坐起身來,望著穿著滴水的褲子光著腳丫子蹲在地上直愣愣盯著他的牛壯,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沒逮著魚倒被魚把俺逮著了!白白搭進一杆兒好漁叉。”
“你老弟還笑哩......差點兒把命丟在河裏。”牛壯調侃道,“你老弟真是逮魚心切呀!這麼大的鯰魚還不趕快鬆手,還在河裏與鯰魚比武功呀?!你的武功在水裏可比不過鯰魚,要是在岸上鯰魚可不是老弟的對手。”
“俺是可惜那杆漁叉呀!”黑蛋咂巴著嘴說道,“想把漁叉拽出來。”
牛壯接話說道:“漁叉丟了請鐵匠再打一把就是了,可要是把命丟了無論請誰都難找回來了。”
“牛哥算是救了小弟一條小命兒,要不是哥哥......明年的今天就是小弟的周年......”黑蛋尷尬地嗬嗬笑了笑,“回家俺把山羊宰一隻,請哥哥喝酒。”
牛壯哈哈笑了起來,“用不著你老弟宰羊,酒啥時間喝都行,就是你老弟答應給俺那大嬸兒弄魚吃,這個事兒咋辦?不能空手回去呀。”
“這......這......”黑蛋撓起了光頭。
牛壯嗬嗬笑了笑:“老弟別動,看哥哥的能耐,試試俺的新招兒,逮不到大魚難道還逮不到小魚兒?!要是大魚小魚都逮不到,俺就回去扛馬罩一定給大嬸兒逮條魚吃。”
牛壯說著脫下濕褲子光著屁股拿著鐮刀跳到河裏,在水裏鑽來鑽去揮舞著鐮刀,揮舞了一陣子,忽然一條鯉魚被鐮刀掛住了,牛壯抓著鯉魚扔在了岸上。黑蛋趕緊按住正在蹦跳的金黃色的鯉魚,吆喝道:“足有三斤重!”
“可能是遇到魚群了。”牛壯說著又鑽到深水裏,在深水裏揮舞起鐮刀,揮舞了一個時辰,又掛住一條更大的鯉魚,“嘩”的一下甩到岸上。
黑蛋用力按住吆喝道:“這條足有五斤重呀!夠啦夠啦!牛哥行了上岸吧!別把你淹著!”
“俺也累了,沒勁兒了......”牛壯喘著氣兒遊到岸邊兒,“兩條也夠俺大嬸兒吃了。”
黑蛋用野荊條攛起鯉魚的鰓提著晃了晃:“別說兩條,一條俺娘也吃不了......哥哥的褲子也濕了,哥哥的鞋也被河水衝跑了,沒鞋走路不得勁兒......俺替哥哥擔著草,你提著魚,小弟家裏放有老酒,咱兄弟回家吃魚喝酒去。”
“你老弟還是先提著魚回去吧,好給大嬸兒燉魚湯。”牛壯邊擰著水濕的褲子邊說道,“咱兄弟空閑的時候再喝酒聊天。”
“兩條大魚俺娘咋吃得完呀?!這大熱天這魚又不能放時間長。”
“這個還不好辦?”牛壯嗬嗬笑著說道,“那條大魚掂到老董家酒館換一壇子燒酒,等大嬸兒病好了咱哥倆抽空兒再喝。”
“哥哥救了小弟一條性命,俺到時得好好敬哥哥幾杯酒呀!”黑蛋說著眼圈濕了,“以謝哥哥救命之恩!”
牛壯嗬嗬笑了起來:“啥救命之恩......是你老弟命大呀!咱兄弟沒什麼恩不恩的。”
“哥哥在水中的功夫小弟真服啦!”黑蛋說著轉了轉小眼珠兒,“要是見到俺娘可千萬別提俺淹著的事兒。”
牛壯看著黑蛋哈哈大笑起來:“不說!不說!要是大嬸兒知道了還不嚇出病來?!見著大嬸兒俺就說:黑蛋老弟逮魚不用叉子,叉子是送給大鯰魚作紀念的......黑蛋老弟在河邊兒隨便吹了一聲口哨兒,魚就跳上岸來了。”
黑蛋也大笑起來。“哥哥也真會耍笑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