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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媚仵媚
綰卿小姐

第24章

花木深

他忽的想起一事,“京兆尹王翃逮到了嗎?”

“晚了,”李謙搖搖頭,然後在脖子上比劃了一條繩圈的走向,“我到的時候人已經涼透了。”

李誼眸光沉沉,沉默片刻後決意道,“這樣,還有一件事要托你去辦。”

“什麼?”

他勾手將李謙招近,在耳邊低語一陣,李謙笑眯眯道了聲“好說”,樂顛顛地走了。

*

小花園裏青煙嫋嫋,抱深的花木中間被刨出一個深坑,幾叢芍藥幹枝可憐兮兮地躺在一邊,引得回廊裏點燈籠的下人們不敢靠近,遙相交頭指點,不知是在議論火上的屍體,還是她本人。

待到驗畢,夕陽已經下山。

武飲冰用熱水將弩頭洗去油脂,就著坑中炭火的微光反複摩挲驗看,懸著的心總算落下。

弩箭的劍身已被折斷,僅剩的弩頭上亦有焉支花紋,這意味著阿爹並不是殺害小太監的凶手。殺死他們的應是同一撥人。

驀然間,回廊上下人作鳥獸散,李誼現身園中小徑,武飲冰餘光留意,遠遠即向他叩首行禮。

“殿下。”

李誼行近,瞥了眼坑中星星點點的炭灰。她已經換回一身男裝,戴著圍裙麵巾,一如在奉天縣獄裏那般幹練。

暮色中隱著一抹銀光,他閑問,“頭上的簪哪來的?好像見你在奉天戴過一次。”

她不自覺伸手摸了下。她如今同男子一般束發髻,沒成想這支簪笄上十分合適,“回殿下,是奴……阿爹留給奴的。”

身份方才改換一日,她對此自稱還有點別扭。

李誼不作評議,話鋒一轉,“查得如何?”

武飲冰雙手奉上手中的弩矢,“這是從仇敬忠喉頭處掏出,就是它造成的致命傷。”

他拾過來對光察驗花紋,語道,“果然是他們。”

她驚疑,“殿下知道他們是誰?”

他微微頷首。

“是吐蕃的蘇毗部落。”繼而問道,“聽說過前朝大震關之戰嗎?”

長安東市茶樓的說書人常講前朝的事,她閑暇時曾聽過,“就是鄭王李邈領天下兵馬大元帥之職,率軍抵禦吐蕃入侵,最後衛國犧牲的那次吧。”

她驀地反應,鄭王,不就是李誼的生父麼……

然李誼似乎並不遷怒她直呼生父名諱,接著道。

“焉支花是他們的圖騰,彼時與唐軍對陣的正是蘇毗部。但戰後蘇毗部首領特粟爾上位失敗,部落被吐蕃王軍吞並,族人落魄,改行做了殺手,這些年本王一直在追。”

她目珠一轉,“那背後主使有線索嗎?”

李誼搖頭,“屍身上可還有別的發現?”

武飲冰扭頭瞥眼躺在木架上的小太監,“除了喉嚨,他的體表並無其他傷痕,而且奴還將心肝脾胃都捋了一遍,也沒發現傷口,隻是……”

李誼見她言語間有猶豫,“隻是什麼?”

她左思右想,不敢十分確定。

“隻是他這個年齡的男子,骨骼應是瓷白,或者象牙白色,即便他已經不是正常男人,色澤亦不該相差太多。可他的骨頭整體發灰,像中毒之兆,可奴取了他的骨血用針探驗,並未查出什麼。而且屍體因冰存過,已無法判斷死亡時間。”

她越想越覺怪異,慚愧坦白道,“奴所擅長皆為人體解構,對毒物了解不甚深入,殿下恕罪。”

他睇她一眼,“裴瑱驗毒的手藝也是公中一絕,是你學藝不精。”

“並非奴學藝不精!”

她梗著脖子爭辯。

“那是因為……師父說通常五年以上的仵行老手方有資格學習毒物,奴才拜師四年,要等奴再老成一些才肯教驗。可惜奴還未來得及學,師父就早早仙去。”

他有些在意,“你師父怎麼死的?”

“師父嗜酒如命,端午前飲酒過度,中風而死。”

李誼悵然一哂,“確然是這老頑童的風格。”

她滿腹疑惑,“殿下似乎很了解師父。”

他否認,“不算了解罷,僅是朝中頻傳他的事跡,想不知道都難。”

她無奈歎氣,“其實師父雖身在市井,心仍係大理寺,奴也一直不明當初師父為何要落職……”

李誼並未應和她的話,獨自在火坑旁緩緩踱步,似在思量。

“你家冰窖可曾租給過別人?”

她雖然不管事,但這點瑣碎還是心曉。

“當然。京中常有富貴人家租用冰坊的地窖,寄放些蔬果美酒,尤其是西域三勒漿之類,冰鎮後最宜夏日消暑,因而除了必須用來貯藏冰胚的,其餘基本都會被阿爹稅給他們。”

“都租給誰了?”

她顏色一赧,嘟嘟囔囔,“這我哪知道……”

李誼默默歎了口氣,“你還真是甩手掌櫃,我甚至有點懷疑你到底姓不姓武。”而後自袖中扔給她一簿卷冊。

光線不佳,她轉頭就著火光翻開眯眼一看,詫然道,“我家的賬本?”

她剛欲開口問他從何處得來,便憶起武侯抄家那幕,定然是李誼抄家抄出來的。

李誼背向負手,幽幽道。

“建中三年四月甲子庫,常樂坊關侍郎藏郎官清十斛;延福坊杜將軍藏鮮參十兩,鮑翅二十斤;五月壬戌庫,崇仁坊韓仆射藏換骨醪十六壇,荔枝一罐……”

武飲冰邊翻邊訝,他說得信手拈來,分毫不差,不禁歎道,“殿下,您這腦子不從商真可惜,要不還是您姓武得了……”

李誼無語,瞪了她一眼。

“冬日儲冰,夏日則一麵出清一麵出租,一寸都舍不得浪費,你們武家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我們李家可高攀不起。”

她聽出言中諷意,忙低頭訕笑,“沒有天家,何來武家?都是受天家庇佑,飲冰坊才能日進鬥金。”

李誼懶得跟她臭貧,“你再看看建中四年二月十四。”

她將賬本翻至建中四年。二月仲春,暑熱尚未蔓延,故而稅用冰庫之人不算很多,僅寥寥一頁。

武飲冰手指在姓名間滑動,忽然止於庚午庫一欄,神情漸漸凝重。

李誼見她色變,“其中可有你印象深刻之人?”

“林霽……”她默念出聲,是花楹的父親!再往後看藏品目錄,竟然是空。

“大理寺少卿月例才一萬兩千錢,日租便要花掉三千二百,冰窖租金不菲不是燒著玩的,你說他會用來放什麼呢?”

武飲冰心中暗升起一絲膽寒。林霽淡季下租,卻又什麼都不存,時間恰逢貪墨事發之前,仇敬忠失蹤之後,那林霽所存之物幾乎呼之欲出。

見她眸光閃爍,看來他料得不錯。

李誼邊說邊踱。

“林霽因巨額花銷來源蹊蹺,不久便被檢舉貪墨,震驚朝野,最終於家中畏罪自盡,妻女也因此流放嶺南,歿於途中。而仇敬忠的屍體也是在庚午庫被發現,不得不讓人起疑。但這一推測終究還差最後一環,便是仇敬忠與林霽的關聯。”

武飲冰張口欲言,卻心存顧慮,欲言又止。

李誼見狀凜然,“勿要吞吞吐吐的,知道什麼便說。”

“奴是想說,既然猜測太監仇敬忠的屍體是林少卿存放,那他死亡的時間應大致在賬本記錄的日子附近。或許……”

她仍有些躊躇,眼前之人是否值得信任,但眼下自己的身家性命已然跟他綁在一起,心一橫便道。

“或許有一人證可證實其中關聯。”

李誼追問,“是誰?”

她急忙跪下拜倒,“殿下須得答應不追究其欺君之罪,奴才敢說。”

李誼命她但說無妨。

“殿下有所不知,其實,林少卿的女兒還活著。”她緊張地吞咽,“是南曲鳳樓的花魁娘子,花楹,她便是林霽的女兒林傾墨。”

他略感意外,又有懷疑,“你怎知她是林家女?”

她信誓旦旦保證,“我救過她一命,斷不會錯。”

他適時打斷她,“可靠嗎?”

“當然可靠,公主入城鸞駕內混有刺客之事便是她與我說的,她的消息從未出錯過。”

“哦?”

李誼斂容沉思,不待他再言,武飲冰骨碌一轉已奪過話來,“故隻要殿下明日與奴半日,奴一定能從花楹處帶回消息,不知殿下是否準允?”

“不必,”一介花魁竟有如此本事,李誼對此興致盎然,“你先下去洗沐,明日我與你一道去。”

她方想規勸,轉瞬一思才想起舒王也是南曲的常客,恐怕規勸也無用,還得想個別的法子。

李誼見她不挪窩,“還有事麼?”

她又一拜道,“明日問完話,殿下能否允奴半日假?”

“恐怕這才是你借故去找花楹的真實目的吧。”李誼橫她一眼。

被無情戳穿,武飲冰隻得滿臉訕訕敷衍。

李誼又問她,“幹什麼去?”

“奴想請人給阿爹招魂請靈,立個牌位。畢竟阿爹去了好幾月,奴想接他回家……”

“不行。”

她早料到李誼會冷臉拒絕,雖平靜如常,可嘴角控製不住,直往下撇,隻能悻悻起身,準備離去,又被李誼叫住。

李誼暗歎一息,“你阿爹的事,我會找人處置的,你做好你該做的,其他的不必管。”

難得李通情達理一回,她居然又得寸進尺,“那殿下能否順道給薑竹也立個碑?”

她知道這樣的要求未免有些過分,但仍欲爭取一番,語氣真摯,“薑竹雖為婢女,但與奴一同長大還為奴擋下一刀,奴欠她一條命。”

李誼無奈未置可否,也沒有苛責,隻告訴她哺食已經送到她房中,再不吃要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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