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送吃食的山匪從屋裏出來，看到守在門前的少女下意識一抖，急忙避開視線匆匆離去。

遠處的人們嚼著舌根，“嘖，真是太可惜了，多美的女人，隻能看不能碰。”

“你敢你就去，我可是聽說了，她手起刀落殺了好幾個兄弟。”

“我哪敢啊，所以才可惜嘛。不然這美人兒，還能給咱大當家做個續弦。”

“可看著像是個木訥的，守在這好些天不動彈，跟大當家一起，還不得成天兒的大眼對小眼…”

“噓！沒個把門兒的，啥話都敢說，當心三當家的聽見給你毒成啞巴！”

“哎哎哎，你看，那不是大當家的過來了。”

順著那人伸手所指的方向，隻見之前同衛辰玨過過招的魁梧壯漢正朝悸走去，手上還拎著什麼。

刑朗來到少女跟前，直直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你又沒吃飯。”他開口道。

等了一會兒，悸沒有絲毫回應。

刑朗舉起手中的東西遞向她，是個食盒。

悸轉頭看去，輕輕搖了搖頭。

“三天，你沒吃東西。”

悸卻是不再回應了。

刑朗看了看她所關注的，那間關押著衛辰玨二人的屋子，不知想到什麼，突然說：“沒有毒。”

然而少女依舊視若罔聞。

刑朗就這般舉了約一盞茶的功夫，才將食盒放置在牆邊，轉身離去。

隻見那處位置，還擺放著六七個未曾拆開過的食盒。

房屋的一扇窗被輕輕打開，悸動身看去。

衛辰玨的身體依舊酸軟，隻能勉強推開一點窗戶，他倚靠在牆上虛弱地對外麵的人說道：“你自己去找點吃的，別動他們給的東西。”

悸聽著，再次輕輕搖頭。

衛辰玨皺眉，“你不進食，身體會扛不住，到時候隻能任他們擺布。我們不會有事，他們現在還不敢動手。”

回應他的，依然是拒絕。

即便無奈於少女的執拗，可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隻能回去休息。那配藥之人手段高明，解藥隻能暫緩毒性，且不知往裏加了什麼成分，還能持續身體無力的狀態。

衛辰玨也懷疑過導致虛弱的藥物可能出自食物，然而在拿到解藥之前，他什麼都做不了。而現下唯一的機會…

悸順著窗戶縫隙，看著緩慢移動到床邊的人。

人類，十分脆弱。

......“悸，人類的身體很脆弱。”

她第一次理解這個概念，還是隨著災厄神去到俗世，眼見一個平凡人類不顧神明的警告硬要靠近，最後在厄運的詛咒中掙紮直到喪命。

神明點燃了那人的遺體，第一次教導悸完成儀式。

刻進靈魂的詛咒，隻能在死亡後被烈火灼燒泯滅。

神明見她靜靜望著火焰，問道：“悸，你在想什麼？”

“人類，脆弱。”她回答。

神明卻笑了，他蹲下身，看著年幼矮小的女孩。

“悸，你也是人類，也會脆弱。”

聽到這話，女孩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你會害怕嗎？”

“害怕？”

“嗯，你要學會害怕、恐懼。”

“它能讓你變得強大。”

“強大到有一天，能與神明比肩。”

......

恐懼…

神明大人，會害怕麼。

成為了人類，脆弱的人類。

必須吃飽食物，必須休養身體，必須騎馬才能快速趕路，不能立刻殺掉同樣會武功的人類，也不能抵抗毒藥的攻擊。

神明大人…

......“悸，留在這裏。”

神明大人…

......“不能過去！”

神明大人…

......“他要隕落了。”

神明大人。

她的雙拳猛然緊握，一陣氣旋四麵而衝，空氣仿佛被震蕩出波紋，十幾裏的樹梢劇烈搖晃，而屋內的二人受到衝擊，一口鮮血猛地吐出。

感受到裏麵的動靜，悸頓時回過神來。

“咳咳…你做了什麼…”

蔣雲朝已經昏了過去。

“…淩…衛，大人，您還好嗎。”

人類，是脆弱的。

衛辰玨探了探蔣雲朝的脈搏，還好，隻是昏迷，蔣雲朝不會武，方才沒能承受住她內力的衝擊。不過，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

但她做得很好，這口血吐出來後，他反而覺得身體比剛才輕鬆了許多，看樣子是她內力的爆發誤打誤撞地衝掉了一部分體內的藥性。

而這番動靜也波及到了其他人，不少山匪都和蔣雲朝一樣暈倒在地。

得到消息的二當家立刻帶著人趕過來。

“你做了什麼？”他質問道，“別忘了，你的同伴還在我們手裏，休要打主意。”

悸沒有理會他的言語。

刑朗看到被衝散在周圍的飯菜，就要動身走去。

“大哥，別過去。”二當家趕忙攔住他。

可刑朗卻指著食盒說：“都打翻了，要做份新的。刑羽，我去做份新的。”

“別去。”刑羽沒好氣地說道：“我看她精神好得很，一點沒有餓的樣子。”

“不吃飯會餓。”

“她餓了會自己吃的，大哥，我們回去吧。”

......

透過縫隙看著遠處幾人的動靜，衛辰玨在心裏琢磨，被那個二當家刑羽稱作“大哥”的看來就是他們的老大了，隻是這人孔武有力，心思卻貌似十分單純，單純就像是…

他的餘光劃過悸。

等人們走後，衛辰玨突然把悸叫到窗邊。

“等下回那人來給你送吃食，你就收下。”

“我不用。”

“無論需不需要，都收下。”

悸不解。

衛辰玨心中暗自歎了口氣，心思太過單純有時的壞處就是，不夠聰明。

“他心思單純，又對你照顧，你假意接近他，讓他願意和你交心，借此問出解藥的下落。”

悸沉默了一瞬。

“能理解嗎？”

“…您要我，利用那個人。”

“對。”還不算太蠢。衛辰玨心裏莫名覺得可笑，派她執行任務的人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可以，用他的命，威脅他弟弟。”悸說道。

“沒用的，刑羽反過來也能用我們威脅你。”

悸眼簾垂落。

“你不用多做什麼，隻要接受他給的所有東西，也不用當著他的麵吃。接下來，他若跟你說話，你回應就是。”

少女那雙漂亮的銀色瞳孔被遮住，神情在背光的陰影下模糊不清。

她必須，利用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