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聖潔的高天神壇，穹宇之下，肅穆而座的八方神明，玉鳥盤旋而上，羽蛇臥纏於柱。

執掌命運的神明走近跟前，為她降下最後的裁決。

“作為拒絕接受傳承的懲罰，吾將賦予你身體災厄神祗的詛咒。”

......

銀光乍現，鋒利的劍刃出鞘，劍尖直指少女的咽喉。他的目光冷冽，猶如極川之下的三尺寒冰，遏止她即將回程的腳步。

“我不管你有什麼目的，”他冰冷地說道，“若你的目標是我，那就跟緊了，但你敢牽連他人，便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本事。”

悸看著指向自己的利刃。和那天一樣，她想起之前衛辰玨要襲擊她脖頸的手，明白了他還是在警惕自己。可是，她該如何解釋呢？她可以告訴他另一個世界和神界的存在嗎？她可以訴說他的前世嗎？對於已經失去了記憶的他，說出一切，他會相信嗎？

可是…

“他觸碰了詛咒。”

為什麼…

“那個男人，詛咒已經生效了。”

為什麼會這麼不想，被他警惕…

“他會死。”

不想被攻擊，不想被抗拒。

“你在說什麼？”衛辰玨蹙眉，“你說的男人是指…邵言？”

悸輕輕斜了腦袋，有些疑惑。

蔣雲朝解釋了一句，“齊縣令的兒子，那位…方才一直在你跟前的公子。”

悸點了點頭。

“什麼詛咒？”衛辰玨問道，且不曾放下手中的利劍。

她垂眸，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衛辰玨以為她的謊言快編不下去可能要出手時，才再次發出聲音，“他可能，碰到了我，會承受詛咒。”

“什麼？”衛辰玨以為自己聽錯了，碰一下姑娘就會被詛咒至死，哪怕是天方夜譚都聞所未聞，還是這個女人有什麼癔症，想到她時常會避開旁人的靠近，該不會是曾經被人告誡不能讓男人碰到身體之類用的借口，“休要再胡言。”

他收了劍勢，想了想還是警告了一句，“齊縣令和衛家的事毫無關係。還有，我姓衛氏，不準稱呼我的表字。”

他沒有相信，可是…不能再說了。仿佛心中有一股強勁的力量，緊鎖著她呼之欲出的言語，他已經不再是神明，她也離開了神界，他們和那裏的事，都應該結束。

劍拔弩張的氣氛像是還有殘餘環繞在身邊，為了緩解一下緊張，蔣雲朝主動提起了出行的計劃，“淩霽，接下來我們要走哪個方向，你有打算嗎？”他總覺得在叫衛辰玨的時候，旁邊的少女看了自己一眼，不知為何，他總是有些怵那雙平淡的眼睛。

“我家中如今尚在的，怕是也隻有母親和幾個還未出嫁的姊妹了。母親一定被關在京城的什麼地方，他們未達目的前不會把她怎樣，我擔心的是，他們為了刺激母親會把那些姊妹放到什麼不好的地方。”

蔣雲朝想到，“說起來，有一事我一直不解，像通敵叛國這等重大罪名，依法典來說都是會被處以斬九族，雖然如今在執刑時不必牽連得如此明確，但全家處斬還是有的，卻為何，衛氏的女眷…”能夠存活，當然，這種話實在有些難以直白地說出口。

衛辰玨閉上了眼睛，往日的慘痛仿佛縈繞於前。

“或許是因為兵符。”

“兵符？”蔣雲朝遲疑一瞬，“冀北軍的調兵符？”

衛辰玨點了點頭，“對。冀北軍是父親一手組建、訓練又在之後抗敵立下戰績的，朝廷那時並不看好也不願多出餉銀，不曾參與多少，直到後來發現了冀北軍的好處再想插手卻也晚了。況且有資質的將領都是在戰場上練出來的，哪有出身官宦貴胄就能直接統率三軍。”

這點蔣雲朝也十分認同。

“他們之所以說父親賣官鬻爵，就是指我衛家對冀北軍的掌控過重，他們插不進人手。冀北軍為抗禦北敵而存在，哪怕是父親卸甲歸京，也是把軍隊交接給了有能力的將士，即便是大哥也不能直接承襲統率之位，隻是，大哥的確資質出眾，軍中將領都很看好他，因此他就是最有望成為冀北軍主帥的人。”

“這麼說，兵符一直都在衛將軍手裏？”蔣雲朝問道。

說到這裏，衛辰玨也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其實，我也不清楚。”長兄衛辰鈺比他年長三歲，又是個文武雙全的才子，有關家族的事父親多是先同他商量，自己參與得很少，也不曾聽過兵符的事，“我衛氏全族下獄後，男嗣和族中的一些老仆並非一並處斬，而是逐個帶上刑場，大哥和父親卻在此期間幾次被帶走審訊受刑，直到我被堂姐保下，大哥被處決，最後才是父親。”

“…你是覺得，他們在逼迫衛將軍說出兵符的下落？”何其殘忍，除了血肉之苦外，還用至親的孩子們脅迫長輩，蔣雲朝想不明白是何人能出這種下作的主意。

“隻是猜測，父親戎馬一生，除了和達官顯貴家一樣的幾份族產幾兩銀子，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能被他人如此看重的東西了。”

“他們最後還是處決了將軍，是因為覺得知道兵符下落的還有衛夫人！”

衛辰玨點頭，“父親走後我便被帶去了刑場，甚至沒能來得及與母親多說一句話，但如果他們敢殺父親，勢必是知道還有一個知情的人，那個人，隻可能是母親。”

悸也聽明白了，她看到蔣雲朝的手微微顫抖，看到衛辰玨臉上隱忍克製的表情。

憤怒。

她曾經被教導過這種情緒。

他們是因為什麼而憤怒。因為那些遭受傷害而逝去的生命，還有那些同樣要承受傷害用來脅迫那位衛夫人的生命嗎？

他在為了人類而憤怒…

......“還是說，悸，你感受到了我的憤怒。”

他曾說過，因為人類而感到憤怒。如今，他成為了人類，會為了人類的遭遇而感到憤怒。

蔣雲朝繼續問道，“那我們現在是該去尋找你姊妹們的下落，淩霽，你有頭緒朝廷可能將人發落至何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