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黑相間的雲紋長靴踏著幹涸的血液穿過屍群,在她身旁,一個勁身黑衣的人閃現單膝跪地。
“大人,官差無一活口,沒有囚犯的屍體,王全兒也死了。”
事情發生的突然,若非計劃有變他們提前來了礦場......當晚甚至連個報信的人都沒能逃出。
“看情形不像是和囚犯打鬥,應該是有人劫了礦場。”
“礦石如何?”
“礦洞無礙,已經挖掘出的礦石幾乎被搶空了。”
“嗬,”她笑了笑,“囚犯呢?”
“沿途抓回來幾個,都沒看到劫礦場的動靜,隻說那天突然出現了一個衣著怪異的女子,穿的…像是個妓女。”
一個女殺手打扮得像個妓女算什麼情報,她鄙夷地瞥了眼。
屬下連忙低頭,“那女子有個特征。”
“哦?”
“他們說,她的眼睛是很亮的灰色。”
灰色…那倒是容易找。
“王全兒說,挖到了發出光澤的礦石,也被搶了嗎?”
“這倒沒有,已經派人找到了,沒有搶鑿的痕跡。”
哦?
“這麼說,那些人劫的不是礦石,而是…人?”
“你看這些屍體,”她抬手掃指周圍,所有的軀體上都沒有利刃切割的痕跡,但全部口吐鮮血或七竅流血,有的肢體還被詭異地扭曲,“都是內傷,被同一種手法一擊致命。”
眼見屬下依舊有疑惑,“怎麼,是想不明白還是不敢想?”她笑了笑,“我們的殺手姑娘,可是單槍匹馬掃蕩過去呢。”
黑衣人緊緊皺眉,如果世上真有這種本事的人,還是作為敵人,著實令人細思極恐。
姚江揮了揮手,“把礦石全都找回來,記住,一顆不落的找回來。”想了想,她又招來一名下屬,“你去楊縣辦件事。”
悸時而在林間穿梭,時而停在樹梢或空地等待身後騎馬的人跟上。
他們從礦場逃脫後便奪了兩匹快馬繞著小路離開,前往這一帶最近的楊縣。
她有時停下來就會看著衛辰玨,看著他十分自如的騎在馬背上,看著他冷靜又略帶警惕的神色,看著他側頭同另一個男人交談時會露出的些許溫和。
“雲朝,此番相識已是幸事,你我該就此作別。你的罪名不高,先隱姓埋名幾年,待相貌成熟有了變化,更名後還是能有機會重新參加科考。”
蔣雲朝搖了搖頭,“在下雖不能手持刀劍斬敵於沙場,但身為冀北府人誰不敬佩精武大將軍,十年寒窗為的不過是能如將軍一般報效朝廷、興業百姓,怎奈何…”他說著,眼見衛辰玨輕輕轉頭,“京城中人不解真相,但冀北府絕不會相信大將軍的汙名,若無衛氏率軍抵禦北敵,這麼多年冀北府安能太平。”
衛辰玨冷笑一聲,“興許,就是衛氏做得太多,才會成為罪孽。”
想到往事,又是二人心中的一片沉雲。
蔣雲朝心中歎氣,自古帝王疑心就是懸在喉前的利刃,也怪他年輕氣盛,不然若能先潛心安紮在朝廷,等待時機為將軍平反也是好的。
“朝廷先不提,蔣雲朝本就想報答大將軍之恩,我知您想解救衛氏幸存的族人,小將軍,多一個人也是多一份力。”
悸徒然生出一股陌生感,這世間有人類,來到他的身邊,還能夠站在他的身邊。
話已至此,父親的善緣無需再推拒,衛辰玨搖頭灑脫一笑。
“別再叫什麼小將軍了,我字淩霽,今得雲朝為摯友,是為幸也。”
那笑容令她睜大雙眼,俊逸的公子駕馬從流光閃爍的瞳眸中走過,直到兩人兩馬快要消失於視線,樹梢間才再度劃過白色身影。
讓他們停止腳步的,是半路橫屍於荒野的男女和幼童,看傷口應該是不久前才遭遇了盜匪被奪財害命。
“不知為何不走大路而要繞道前行,他們手無寸鐵,實在太危險了。”蔣雲朝感慨道。
衛辰玨來回看了看,突然將地上的一個包裹投擲給悸,“等進城後你身上的衣服太顯眼了,現在就換掉。”礦場裏沒有女子的行裝,隻能委屈了這位無辜喪命的婦女。但既然用了人家的東西,“雲朝,幫我一起把他們葬了吧。”
蔣雲朝點點頭,正要動手時卻發現悸的動作更快一步地將四具屍首靠放在一起,緊接著,不知她雙手持著什麼快速的交叉閃過一道銀光,清脆的金屬聲摩擦出星星之火,點燃了屍身上的衣料。
“姑娘,你…”蔣雲朝欲言又止的想要阻止少女,卻被衛辰玨抬手攔下。
他在心裏更加確定之前的判斷,焚燒,也是殺手慣用銷毀屍體的方式之一。
烈火迅猛燃燒,悸從眼中漠然地看著那個被她從懸崖上救下的女人,和那個曾經送了她一顆石頭的男孩,她低頭看向自己微微抬起的雙手。
從猝然身亡的盧姓男人到他們,都是自己帶來的命運。
“附著靈魂的厄運,隻能燒毀。”她對著烈焰,輕聲說道。
淡薄的聲色傳入耳中,衛辰玨看到少女處理亡者屍首時的神情無悲無喜,亦無憐憫,讓他想起小妹幼時喜歡抱在懷中的布偶小人,不存在一絲一毫的感情。
蔣雲朝還是心有不忍,亦或是火光映照出的少女麵龐的冷漠中又顯孤色,“咳,姑娘,焚毀亡者的遺體乃是不敬之舉,世人都講求入土為安。”
入土為安…
悸沒有回應他的勸告。她知道人們喜歡將死人埋進土裏,但是他們不行,神明大人曾教導過,附著靈魂的厄運,隻能通過燒毀而阻止它伴隨來世。
“厄運,隻能燒毀。”她輕聲重複道,又轉頭看了眼衛辰玨。
......“悸,”
隻見她抬起小臂,掌心朝上雙手交叉相疊,雙目閉合,如同過去與她的神明一起消解亡魂的詛咒那般。
......“有一日,你將能夠獨自完成我們的儀式。”
神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