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政治家,該怎麼做怎麼說,在什麼情況下應該如何表態,王導深諳個中訣竅,分寸拿捏得很準。
“衛洗馬(玠)初欲渡江,形神慘悴,語左右雲:‘見此芒芒,不覺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複誰能遣此!’”
衛玠是著名的美男子,也是有影響的玄學家,見識過人,他的感觸代表了大多數人的真實情緒!
一大批各方麵都很優秀的人才從繁華都市逃難到窮鄉僻壤,想到渺茫的前景,當然會悲痛莫名!
《世說新語·言語》裏說:“過江諸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藉卉飲宴。周侯中坐而歎曰:“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皆相視流淚。唯王丞相愀然變色日:“當共劾力王室,克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
“新亭”就是今天南京市南邊的勞勞亭,依山臨江,風景秀麗,在這一次聚會上,周顗舉目四顧,大有“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感慨,懷念故土,擔憂未來,悲悲切切。
沮喪的情緒迅速蔓延,在座袞袞諸公頓感“天地之大,何處容身?”都不禁悲從中來,淚流滿麵。
王導在這時充分發揮了“定海神針”作用,他勃然變色,厲聲嗬斥,“你們這幫老娘們兒,丟人現眼,簡直無可救藥。看到你們作出這種種醜態,我恨不得一個個掐死你們。留著你們,除了浪費糧食,我簡直就找不到你們的價值。”
接下來,王導以一種大無畏的英雄氣概,慷慨陳詞,“兄弟們,振作起來吧,我們必須團結一心,做好充分的準備,反攻中原,重歸故土。大好的出路擺在眼前,千萬不要放棄這個青史留名、造福子孫萬代的機會。”
聽了王導這一番話,大家都感到無比羞愧,他們發自內心地認為王導指出的問題是客觀的,王導的批評是正確的,王導提供的方案是可行的,跟著王導幹是有前途的。
懷著必勝的信念,所有人都擦幹了淚水,收拾起行囊,準備翻越崎嶇的山路,奔赴光明的未來!
古代曆史上有個奇特的規律,南北對峙,基本都是北方統一南方。
南北對峙的核心地帶一般是在黃河中下遊與長江中下遊這一片,也就是我們一般所說的中原地區與江南地區,當然這個江南是指傳統意義上的人文江南,即淮河兩岸與蘇南浙北這幾個地方。
北方有著相對強大的戰略縱深,河套平原、關中地區,而南方的劣勢是一條一千公裏的防禦橫線,南征可以選擇多路突破,瞬間打破南方的防線,像“王濬樓船下益州”就是一個典型事例;而北伐卻像打關,打完一關還有一關,“檣櫓之末勢不能穿魯縞”,北方少數民族實在不行,可以逃逸到天山北麓、長白山區,漠北,甚至是貝加爾湖畔、西伯利亞地區。
再者,“敵進我退,敵駐我擾”的招數也讓漢族統治者無可奈何。
所以,北方政權一旦南下,就基本失去了複盤的機會。
東晉的名將劉琨、祖逖、桓溫,都是這樣徒勞無功,基本被耗死,像是謝安謝玄,也隻得維持對峙、偏安的局麵,至於劉裕北伐,則是少有的接近成功的異數。
而到元末朱元璋北伐成功,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當時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因為蒙古人的統治脆弱,北方也是變亂紛起。
再者,即使皇帝自己雄心壯誌,也很取得貴族階層支持——江山是你們家的,又不是我的,我憑什麼要犧牲自己的利益去替你開疆拓土?所以每個南方政權內部都有強大的主和派勢力,千方百計阻擋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