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匆匆從偏廳出來，蔚秋樺這才感覺長舒一口氣。

饒是她對這些“親人”的無恥嘴臉早已有了心理準備，還是感覺有些不適。

母親不在家時，這個家裏就沒有一點溫暖可言，想必母親也有同樣的感覺。

她隻身出了大門，穿過街道，這會東市上熱鬧得很。

後麵那位暴君此時還未登基，如今的天下，還是一幅太平盛世景象。

來到順天督府，她繞到府衙後院。

給角門口做飯的婆子塞了兩個小錢，勞煩她去前院通報，說宛平縣衙筆帖式家的大女兒，有事來拜訪府尹夫人。

順天督府總管整個京城，其中又劃分為包括大興，昌平在內的十二縣衙署。

而宛平縣衙，又是最靠近皇城的衙署。

就連府尹大人府督的地理位置，也在宛平縣的直轄範圍之內，兩個官衙署隻有一牆垣之隔。

所以蔚望忠雖然隻是個不入流的筆帖式，可在外人看來，也是個能夠隨意出入總督衙門的官大人了。

婆子不敢怠慢，洗了手就匆匆奔往後院去通報。

府尹夫人韓氏正在費力哄哭鬧的小女兒，聽罷直蹙眉頭。

“既然是來拜訪，為何不事先遞過拜帖？如此不懂規矩，不見也罷。”

婆子麵色十分為難，躊蹴著說：“回夫人，那蔚家小姐說有法子能治四小姐的病。”

府尹傅大人家的小女兒生來就十分怕人。

如今已經長到六歲上，還不能識得父母，見到人就嚇得躲在桌子底下直發抖。

韓夫人這些年四處求醫問藥，但收效甚微，這在整個京城，幾乎是個公開的秘密。

這些年，主動登門來給四小姐看病的醫館郎中，江湖遊醫，數都數不過來。

但大多數都是打著治病的名義，實則都是想要讓傅大人提攜前程的，韓夫人為此已經身心俱疲。

她揮手說：“叫她回去吧，我這會可沒功夫應付。”

大小姐傅文慧輕聲勸道：“母親，若是外頭不知名的人，咱們自然是不見也罷，既然這蔚家小姐就是咱們府衙裏頭的人，知根知底的，想必她也不敢胡亂造次，母親不妨就請她進來給四妹妹瞧瞧看。”

韓夫人直了直酸軟的腰，疲憊道：“那就依你吧。”

蔚秋樺由丫鬟領著，進了後院花廳。

見到韓夫人後，她便跪下地來，朝韓夫人規規矩矩的行了個朝見禮。

“宛平縣衙筆帖式蔚家蔚秋樺，給府夫人請安。”

此時府尹傅大人官任三品，韓夫人也有誥命加身，行朝見禮最合適不過。

但這禮數是正經官家小姐們才通曉的，一般人家並不識的。

韓夫人正垂目喝著茶，餘光掃見這標準的行禮姿態，心裏暗暗想著：這蔚家小姐舉止間落落大方，倒不像個小門小戶出身。

蔚秋樺起身後，又朝韓夫人身後立著的傅文慧行了個閨閣禮。

傅文慧含笑著還了半禮，眼中對蔚秋樺也是多了幾分讚賞。

韓夫人放下茶盞，開門見山道：“聽說你有法子治我女兒的病？”

蔚秋樺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本畫貼，遞給一旁的小丫鬟。

小丫鬟接過，雙手呈給傅文慧，傅文慧又轉到韓夫人手中。

展開一看，是份花鳥繪本。

上麵繪製了一些魚蟲動物，除了顏色鮮明一些，並沒有什麼特別。

韓夫人舉著繪本，有些不悅：“這就是你說的治病的方子？”

蔚秋樺不慌不忙，又淺淺福了半禮，才朗聲回道：“回府夫人，四小姐沒病，她隻是天生靦腆，不太愛與人說話罷了。

古人雲：‘山水可以寄情’，小女想著，或許可以教四小姐學丹青，與筆墨打交道，於她來說或許比喝湯藥更有裨益。”

上輩子，這位傅四小姐一直都是病病殃殃的，總不見好。

但再過上一些時日，她就會展現出強烈的繪畫天賦。

隻要是見過的景象，她都能默畫出來。

凡見過她畫卷的人，都能有如臨其境之感，這也是後來京中人們十分津津樂道的話題。

蔚秋樺當初輾轉於宮廷和襄王府之間，雖然沒有親見過這位極怕生人的府小姐，卻是親眼見過她的書畫作品，那畫作水準真真是叫人驚歎。

韓夫人眉頭蹙得更深，靠著涵養才沒有當場發作。

她把繪本隨意隔在茶幾上，看著別處淡淡道：“你有心了，下去賬房領十兩賞錢吧。”

話畢，就又端起茶盞，擺出送客的姿態。

蔚秋樺心裏微微一沉，知道今日來得可能不是時候。

正欲行禮靠退，卻見上首的傅文慧邊翻繪本邊說：“我瞧著這畫冊著實不錯，或許可以拿給四妹妹瞧瞧，興許她能喜歡上呢？”

蔚秋樺抓住機會，深福道：“多謝府小姐，小女粗通幼童畫技，若府夫人允準，小女願盡力一試。”

嬤嬤帶傅文慧和蔚秋樺來到四小姐閨房。

房間裏雖然不見什麼名貴玉器，卻也布置得十分溫馨舒適，看來府尹夫婦兩人十分疼愛這個生病的幼，女。

四小姐剛剛哭鬧過一陣，大約是哭累了，勉強安靜下來。

正一個人躲在桌子下麵，手指無意識的在地上摩挲著什麼。

蔚秋樺進來時，就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陣苦藥味。

內室門窗都是開著的，香爐裏還焚著木檀，苦味卻還是如此濃重。

她問看護的嬤嬤：“四小姐每天都喝藥嗎？”

嬤嬤答：“大夫交代過，每日三次，不可斷服。”

蔚秋樺搖搖頭。

這樣小的孩子，每日這樣喝藥，胃都要喝壞了，怎麼能不鬧？

她慢慢走過去，在距離四小姐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半蹲著，從小包袱裏掏出幾隻色彩鮮豔的石頭，整齊的擺成一排。

每隻小石頭上麵都繪了可愛的小動物，這是她昨夜一邊聽著外頭的爭吵一邊畫就的。

上輩子在襄王府，蕭祁臻知道她愛丹青，專門給她尋了各地的名畫師進府教授，這份技藝也被她帶到了今生。

四小姐起先沒注意，過了好一會才發現這邊的小石頭，果然就朝這邊看過來。

蔚秋樺臉上一直掛著溫和的笑，試探著把其中一隻珊瑚赤色描金邊繪飛鳥的石頭，朝四小姐麵前推了推。

誰知，她卻十分警覺的抱著膝蓋連連後退，連看著蔚秋樺的眼神也充滿著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