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家如今住的這棟宅子,原是用薑氏的嫁妝所辦。
當初薑家老太爺被貶官之時,匆匆把祖宅還有京中的其他宅子全都過到薑氏名下,當成嫁妝一起帶到蔚家來。
那蔚望忠就是一介窮秀才,家中隻有瓦舍三間,成婚後便住得擁擠不堪。
後來蔚春燕母女過來投奔時,蔚家一下子就住不下了。
蔚望忠就打起了薑家祖宅的主意,對薑氏提出要搬過去。
薑氏心裏當然更願意住回自己家裏去,她便表示同意。
但前提是:蔚望忠的父母不能一起搬過去同住。
薑氏有自己的道理,祖宅終究還是姓薑,不能因為她嫁到了蔚家,薑氏祖宅就此改姓了蔚。
可蔚望忠不甘心了,他覺得薑家如今是犯官之身,而薑氏就是個絕戶女。
如今能有個清白的身份給她,一處正經的棲息之所容她,她難道不應當十分感恩戴德嗎?
怎麼還能討價還價,不速速把自己的所有全都貢獻出來呢?
但朝廷有明文定律,夫家不能搶占女子的嫁妝。
所以蔚望忠心裏雖又貪又恨,卻也不敢公然搶奪。
為此,夫妻兩不知鬧了多少矛盾。
最終還是薑氏做了讓步。
沒動祖宅,但她自己花錢,在京中置辦了兩處還算過得去的小宅院,隻相隔幾條街。
一處自己這邊一大家子住,另一處供養蔚家二老,此事才算是勉強平息下來。
但蔚家二老人前人後從來都沒說過兒媳婦一句好話,這些年更是隔三差五的過來這邊打秋風。
昨夜蔚家這邊動靜鬧得這樣大,二老今日一早就聞訊趕來找茬了。
這不,蔚秋樺遠遠的就聽見老太太扯著嗓子大聲嚷嚷:
“我今天把話放這了!就讓秋樺那個死丫頭給我進宮去,春燕嫁到謝家當正房夫人!那謝家要是不同意,這婚事就趁早一拍兩散,他們謝家也就別想著抱乖孫子了!”
坐在偏廳裏一邊用飯一邊拿筷子指著蔚望忠罵的老太太,正是蔚家祖母孫氏。
孫氏生得黝黑精瘦,唯有那一雙溜圓的眼珠子一直往外泛著精光,似乎世間一切可占便宜的東西都逃不過她的法眼。
另一邊坐著不住往嘴裏扒飯的蔚老太爺就沒空吭聲,直到孫氏用力踩了他的腳,才跟著拍桌子附和著說是。
蔚望忠諂笑著給孫氏揉肩膀:“母親說得是,兒子心裏也是這樣想的,我們春燕相貌好,才情更好,性子更是討人喜歡,無論嫁到哪家,那都應該是正房夫人,哪有去給人做妾的道理。”
孫氏氣稍微往回順了點,回頭白了眼兒子,重重冷哼一聲。
蔚望忠:“不過,昨日事情有了些小變化,這春燕肚子不爭氣,就是沒懷上。。這可怎麼好呢?”
孫氏才剛剛順回去的氣,又原封不動的給吐了出來,跳起來照著蔚望忠的腦門就是用力一拍。
“你個沒用的東西!”
蔚家祖祖輩輩都是務農的,到了蔚望忠這一代,才祖墳冒青煙中了秀才。
從此就以讀書世家自居,但舉手投足之間還是濃重的鄉土氣息。
孫氏大聲朝一旁站著的孫氏喝道:“你前頭不是說春燕跟謝家公子哥處得好好的,這孤男寡女也正是歲數的,怎麼就會懷不上的,是不是你沒好好教?”
趙氏自然是連連擺手的,蔚望忠還欲解釋什麼,眼角瞥見了蔚秋樺,便住了口。
可孫氏沒看見,她繼續跟蔚望忠絮絮叨叨:
“要是真懷不上,那就用紅蓋頭一遮,往轎子裏一塞,誰知道裏頭坐的是誰?”
“反正我不管,明天怎麼著也不能讓春燕進宮,這孩子最孝順我了,比那個秋樺強多了。”
“要是讓秋樺這小蹄子嫁進了謝家,這往後謝家的東西咱們一分都撈不著,你的好日子也是到了頭了。”
蔚望忠急得臉都紅了,連忙大聲喊了句:“娘!”
孫氏驚了一下,怒喝道:“你號喪呢,嚇老娘一跳!”
陡然看到蔚秋樺,更是結結實實被嚇一跳。
正要發怒,但見蔚秋樺臉色不好,大約是把剛才她的話全都聽見,又心虛的把嘴邊的咒罵重新咽了回去。
蔚秋樺沉著臉,象征性的對著偏廳的三人行了個禮,便問蔚望忠:“我母親呢?”
一早上蔚秋樺就沒見到薑氏,連夏卉也不知去哪了。
孫氏搶答道:“我讓她和夏卉上街去給我買人參了,怎麼?你一個大姑娘家懶懶散散睡到日曬三竿,祖母大老遠來了也不過來請安磕頭,連我使喚一下你母親都要過問了?”
蔚秋樺知道這孫氏的潑辣蠻橫。
上輩子母親後來發瘋,其中一定少不了這位祖母的推波助瀾。
她慢條斯理的說:“祖母身體有恙,孫女自當盡心孝順,隻是我觀祖母麵頰渾紅,像是有頭熱心火之症。人參是滋補大品,祖母此時服用,怕是有火上澆油之憂,依孫女看來,不若以黃連泡水服之,或可降降心火,讓心情舒暢一些。”
孫氏起先還用力聽著。
她雖然不喜歡這個孫女,但也不得不承認她讀書聰明。
以為她能夠說出個一三四來,誰知她竟敢譏諷自己?
正要發作,蔚秋樺卻不給她機會。
她徑直對蔚望忠說:“父親,與謝家退親之事,還得煩勞您去衙門寫份文書做備案。”
不等孫氏開口反駁,蔚秋樺又說:“要女兒自己去寫也可以,隻是一來父親就是衙門筆帖式,二來父親正在競爭書辦,若是叫人知道連退婚文書都要代勞,那不是有損父親的前途和顏麵?”
蔚望忠被堵得張嘴說不得話。
一旁的趙氏見狀,笑眯眯的過來挽起蔚秋樺的胳膊,溫聲勸說:“秋樺,四嬸一直都把你當親女兒看待,你年紀還小,還不明白尋一門好親的重要,可千萬不能為了一時意氣,葬送了自己終身的幸福。”
蔚秋樺冷漠的抽回手,睨著趙氏說:“四嬸是擔心我葬送了春燕的終身幸福吧?”
蔚望忠輕斥:“怎麼跟你四嬸說話呢?”
蔚秋樺:“父親,女兒怎麼感覺您和四嬸才像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