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很慶幸。

我還是順利出生了。

之後，那道長看我可憐，收養了我。

給我取了個名字，叫秦望生。

望生望生，師像也希望我能活下去。

我出生特殊，命不好。

師父沒有教我他會的那些手段，但他送我上了學，讀了書。

我也還算爭氣，考上了大學，今年已經上大二了。

這二十年來，我也平安順遂，沒有遇到過什麼古怪的事。

“娃啊！你在說啥啊？”

“你說的那些事，都是你家大人編出來騙你玩的吧？”

我的眼前，站著一對夫婦。

他們的手裏，還各自抱著一個沒滿月的娃娃。

聽完我的敘述後，女人有些驚恐，勉強向我笑著，輕輕搖頭。

男人笑了笑，“你這娃，肯定被騙了！”

“再說，就算你娘是死後產的你，也不能說你是鬼啊！”

“我以前上學的時候聽說過，宋代有個叫宋慈的，也是母親死後出生。”

“他不僅活得好好的，還當了大官呢！”

我看著兩人，苦笑不已。

“可是，我如果不是鬼，你們又怎麼會沒發現我跟你們不同呢？”

“瞧你這娃說的！我們是人，你也是人，你和我們哪兒不同了？”女人依舊勉強向笑著。

我搖了搖頭，無奈開口。

“如果你們是人，那你們背後，又是什麼呢？”

聽到我的話，夫婦倆愣了一下。

最後，夫婦倆緩緩轉頭，朝後看去。

我也抬頭，心情凝重地看向了他們的身後。

斜月之下，荒野地裏，墳塋一對，紅燭四隻。

墳前的墓碑上，嵌著照片。

音容笑貌，和我眼前的這夫妻倆一模一樣！

看到自己的墳，夫婦倆齊齊一震。

他們回頭看向了我，麵露恍然。

而他們的樣子，也迅速變化。

女人的臉色，迅速變得蒼白如紙，不見半分血色。

男人身上，衣物破碎，皮膚焦黑。

連他們手裏抱著的孩子，也跟著變化。

小一點的，皮膚變得紫青，雙眼外凸。

大一點的那個，鮮血淋漓，染紅了繈褓。

“嘻嘻！”

一聲輕笑，從染血的嬰孩嘴裏傳出。

他抬起了手，朝我伸來。

奶聲奶氣開口。

“弟弟！”

“我們來了！”

“嘻嘻！”

正如我所言，這二十年來，我從來都沒有經曆過任何古怪的事。

直到今夜為止，我其實都還堅信。

我師父是騙我的，我其實就是個普通人。

眼前的一幕，讓我頭皮發麻，心驚膽顫。

撲通一聲，我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下了頭，大聲呼喊。

“爸，媽！”

是的，這兩座墳，就是我死去父母的墳。

眼前的兩人，就是我的父母。

他們手裏抱著的娃娃，是比我還要先死去的兩個哥哥！

即便眼前的是父母血親，可這一刻，我依舊膽寒。

“爸，媽。兒子不孝！”

“我還隻有二十歲，我還不想死！”

“我還不想跟你們走啊！”

師父說，我隻能活到二十歲。

今天，就是我二十歲的生日。

不過我從來沒有過過生日。

二十年前的今天，是我家破人亡的日子，是我父母的祭日。

二十年來，每一次拜祭，都安然無事。

唯有這一次，我的父母，我早已死去的兩個哥哥，都來了！

我還以為，他們是來接我的。

“兒啊！”

突然，十分漫柔地呼喚聲傳出。

“兒啊！”

“我的兒啊！”

“你是我的兒啊！”

一聲聲呼喚，充滿了溫柔，充滿了期待，充滿了欣喜。

俗話說，血濃於水！

這呼喚聲，讓我頭皮發麻。

但卻不是因為恐怖，而是我的內心深處，某種情緒被快速喚醒。

我的心，也變得無比悸動。

這是我娘的呼喚啊！

她明知道我是不祥，可還是想讓我出生。

在臨死前，她也隻是想要看看我。

這是寧願付出自己生命，也要把我帶到世上來的親生母親啊！

她又怎麼會舍得，害我呢？

在這一聲聲呼喚聲中，我內心的恐懼極速降低。

我抬起了頭，朝著母親看去。

她的臉，依舊蒼白。

可是我知道，那是因為她的血給了我的緣故。

我的身體裏，流著的是她的血。

我的父親，也依舊衣服破爛，身體焦黑。

可那是他為了我，忤逆先祖遭到了不開眼的老天爺的懲罰才有的。

他們現在的模樣，他們會丟掉性命，全都是為了我啊！

心中的恐懼沒有了，他們的模樣，隻讓我無比慚愧，無比心疼。

“兒啊！”

娘親的眼裏，淌出淚水。

她朝著我伸出了手，想要撫摸 我的臉龐。

我連忙站起了身，朝他走過去。

可也就在這一刻。

咯！咯！咯！

不遠處的山村裏，一聲極其嘹亮的雞鳴傳出。

天，要亮了。

雞鳴啼陽。

父親與母親的臉上，立刻露出焦急地模樣。

他們懷抱著的我的兩個哥哥，也痛苦地掙紮，哭喊了起來。

這一刻，母親的眼中，滿是不舍。

“兒啊！”

父親突然開口，向我急切大喊。

“我們都錯了！”

“你爺爺也錯了！”

“你的高祖父，不是想害我們。他......！”

咯！咯！咯！

雞鳴再起。

一陣風，突然傳出。

正月的黎明，風不僅刺骨，還傷人！

風刮過，父親母親的身影，立刻如水中倒影，掀起波瀾。

我的兩個哥哥，哭嚎聲也瞬間變大。

“兒啊！”

同時，我娘也極切地向我呼喊著。

“他來了。”

“他來找你了。”

“快跑，快跑啊！”

我爸好像還想向我說些什麼。

可咯咯的雞鳴聲又突然傳出。

遠處的天空，泛起了一抹蛋黃。

我爹娘和兩個哥哥的身影，如井中月般，突兀消散。

這一幕，來得實在太突然。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沒反應過來。

直到又有一陣風突然刮出，直刺我的骨髓。

我才打了個激靈，恍然清醒。

“爹！”

“娘！”

至親血脈，二十年才見了一麵。

我撲通一聲，跪在了爹娘墳前。

我的心裏，也無比後悔。

後悔為什麼自己覺得他們會害自己。

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拖延自己，求取他們的同情，向他們講述了我的出生經曆。

一開始，我就應該和他們相認。

這樣，我們或許還能得到一夜的天倫。

而且這樣一來，我也能完全聽到他們要講的話。

什麼錯了？

讓我們秦家隻剩下了我一支獨苗的高祖，又為什麼不是壞的？

爺爺當年，弄錯了什麼事？

還有，又有誰要來找我了？

是當初那個從我娘初子裏抱出來的瘦高老者嗎？

一時間，我心緒不寧。

跪在我雙親的墳前，我也一動不動。

直到陽光躍過地平線，落到我身上。

感受著冬日的暖陽，我的心情才稍稍平複了一些。

“爹！”

“娘！”

“你們放心，二十歲的生日已經過了。”

“沒有人來取我的命，我還活著！”

“我也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朝著爹娘磕了個頭，我才起身，朝著村子走去。

我的身世，師父沒瞞我。

二十歲將死的預言，也一直如陰影一般，壓在我的心頭。

現在好了。

我二十歲的生日已經過了。

可我，還活得好好的！

“阿生！”

沒走多遠，一聲響喚傳出。

登時，我才剛剛放鬆下來的心，又緊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