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師父還有個學徒。

就是當年我出生時，那隻送穩婆下葬的送葬裏，和師父一同帶領抬轎金剛的人。

她當時，隻有五歲。

但師父說她，孤星入命，是天煞孤星。

這種人，八字硬，刑克親友，但一般也懂事早。

師父說很多天才都是這種命格。

她三歲就開始跟著師父學本事，四歲就已經跟著師父跑生意了，五歲那年，她也目睹了我的出生過程。

從小，師父是帶著我和她一起長大的。

但是。

可是，她從小也就不喜歡我，什麼都喜歡和我對著幹。

尤其是我師父送我上學後，她更加老是捉弄我。

還總說，是我搶了她上學的機會。

往年每一次祭拜，她甚至還會數落我，是我害死了我父母。

當然，她也從沒陪我一起祭拜過，更沒有在我祭拜後接過我。

更當然的，她從沒叫過我‘阿生’，要麼就叫我小怪物，要麼就叫我小鬼頭。

我走到了這位名義上是我師姐的女生跟前，奇怪問她。

“你怎麼來了！”

“師父擔心你，讓我來找你！”

“他說，他害怕看見你的屍體！”

我笑了笑。

確實，師父有些手段。

可是，也僅僅有些手段而已。

這二十年來，師父替我想過很多辦法，也找很多人幫忙過，可一點法子都沒有。

昨天晚上，我出發祭拜前，師父大哭了一聲，一個勁地罵自己沒用。

二十年前救不了我的家人，二十年後也救不了我。

“你這看起來，沒事啊！”

“我就說師父多想了，哪會真有鬼要你的命！”

師姐又上下打量了我一會，見我全須全尾的，她這才說道。

“走，回家！”

“師父準備了一大桌菜。說是要吃席的！”

“現在不用啦！”

她走上前來，拉住了我的手。

這從沒有過的親昵，讓我極為不適。

我連忙掙脫了她的手。

師姐愣了愣。

“咋啦？”

“別磨蹭了，再耽誤饒菜都涼了。”

她又要來拉我的手。

我連忙後退，不適地搖頭。

“你先走，我跟著你！”

師姐皺了皺眉，滿臉古怪，但她也沒有再堅持。

“你怎麼古裏古怪的！”

嘀咕一聲後，她轉身往村莊走去。

“阿生啊！”

“你今天成功過了二十歲的生日！”

“我看二十年前的那個老鬼是不會來找你的！”

“你死了還能從娘胎裏爬出來，命可比我硬。”

“以後你肯定能長命百歲，逢凶化吉了！”

師姐的話很多，一路都說個不停。

這不奇怪，她平常話也多。

但從她嘴裏說出來的都是好話，實在讓我奇怪。

隻不過，我沒心思搭理她。

走到回村的小路上，我滿腦子還是黎明來臨前和父母相認的場景。

自然，我也想到了他們的話。

到底什麼錯了？

又有誰要來？

不會是，我過了二十歲生日，可還是逃不過將死的命運吧。

我的心裏，又湧現出後悔。

暗道自己為什麼要自作聰明？

想著想著，到家了。

可當我回過神，我卻吃了一驚！

師父收養我後，我一直是住在他的家。

可是現在，我卻回到了我自己的家。

我父母爺爺曾經在的那個家。

當即，我奇怪地向師姐看去。

“你怎麼帶我回這兒了？”

師姐看了我一眼。

“師父以為你會死，要給你辦席！”

“辦席當然要在你自己家啊！”

“你先坐會兒，我去把飯菜準備好！”

師姐向我笑了笑，熟練地轉身往廚房走去。

我坐到了客廳裏的餐桌上，四下看了一眼。

我雖然沒回這裏住過，可還是經常跟著師父來打掃。

師父給我起名望生，是希望我能活下來。

我如果活下來了，成家立業，當然得住自己的家。

這屋子裏，沒什麼奇怪的。

我回頭了神，又朝著走進了廚房的師姐問道。

“師父呢？”

師姐沒有回話。

我以為她沒聽到，又提高音量，向她問道。

“師父不在嗎？”

依舊，師姐沒有回我的話。

我的聲音已經很大了，師姐是沒理由聽不到的。

我皺了皺眉，起身往廚房走去。

走到廚房後，我不禁一怔。

師姐背對著房門，跪在地上，身子聳個不停。

嘴裏，還發出著吭哧吭哧地聲音。

這模樣，怎麼看都有些奇怪。

隻是。

現在已經天亮了。

這大白天的，不至於發生什麼詭異的事吧？

而且這二十年前，除了昨晚見到了我爸媽外，確實沒見過怪事。

連師父的生意，也不過是一些替人斂葬做法事祈福的行當。

所以，我壓根沒多想，又向師姐問道，“師姐，師父呢？”

直到這時，師姐才好像聽到了我的聲音。

她聳動地身子停了下來，嘴裏吭哧吭哧地聲音也停了下來。

隻是，她並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抬起了手。

那動作，好像是在抹嘴？

我心裏奇怪，不禁往前走了一步。

“師姐？”

“你別過來！”

登時，師姐焦急開口。

“阿生，你別過來，我在剖魚呢？”

“師父跟你說過，不讓你近生血嗎？”

她沒有轉身，將一隻手抬到一側，掌心裏，托著一條肥厚的草魚，鮮血淋漓。

“阿生，你先坐！”

“飯菜很快就好了！”

“師父這不是怕你會死，所以去請賓客了嗎？”

我點了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可剛走出廚房，回到椅子上坐下。

不對啊！

來的路上，師姐說了，饒菜已經準備好了，再不跟她走就要涼了。

怎麼現在，她又要剖魚做菜了？

叮鈴鈴！

可就在我心裏奇怪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響起。

手機是個座機號碼。

我還以為是師父。

他是個傳統的人，並不喜歡用手機，每次打電話都是借村裏小賣部的座機。

我沒多想，將電話接通。

然而，才剛接通，聽到電話裏傳出的聲音。

我全身一麻，魂飛天外。

“喂？小鬼頭？還能接電話，還沒死呢？”

“既然還沒死，還不快點滾回來？這都離你的出生點過了三個小時了？”

“你知不知道師父多擔心？他都快哭得背過氣去了！”

電話裏，是師姐的聲音！

可是！

師姐不就是在廚房嗎？

而且她還說，現在離我出生點才過了三個小時？

我是午夜十二點出生的。

現在才三點半？

可明明，天已經亮了啊？

我下意識地轉頭朝外看去。

刹那間，驚出了一聲冷汗！

外頭的天，漆黑一片。

哪有什麼日光？

而且，還有一道身影快速走來！

那是我師父。

一邊朝著我招著手，一邊蹦蹦跳跳地跑來。

極為歡快！

可我電話裏的師姐卻說，我師父已經快哭得背過氣去了啊！

“阿生，你在幹什麼呢？”

“來，魚做好了，你先吃！”

師姐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卻是從廚房傳出來的。

我轉過頭去，隻見師姐端著一盆水煮魚，笑嘻嘻地向我走過來。

可我，卻看到師姐的嘴角好像有一滴血！

但我還沒確定，師姐吸溜一聲，將嘴角的血舔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