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娘的慘叫將驚嚇過度的父親喚醒。

他二話不說，撒丫子朝著送葬隊伍跑去。

不是我爸被嚇破了膽，而是他知道，茅草屋裏的那東西，不是人！

憑他的力量，救不下我娘。

“救命！”

“道長救命啊！”

發了狂似的跑到了那引路的道長跟前，我爹立刻跪了下去。

他指著茅草屋，大聲呼喊。

“穩婆！穩婆在那裏！”

“道長，求你救救我婆娘，救救我孩子！”

暴雨雷電。

壽材打翻。

屍身落地！

這無一不是斂葬的大忌！

而且他們送葬的死者，死得又極其蹊蹺。

那道長本就在慌忙地指揮金剛們將屍體抬起。

聽到我爸的話後，他還以為我爸是來搗亂的，一邊推著我爸，一邊急喝。

“什麼穩婆在那！穩婆在這兒呢！”

“沒事兒躲開，沒見到我們在忙嗎？”

然而話說完，道長也終於看清楚了我爸的臉。

“你是紅河村姓秦的那個.......？”

由於我家的詭異祖訓，我們這家子在周遭幾個村子都有名。

況且，我娘生我兩個哥兒那次，動靜鬧得不小。

而且當初我兩個哥哥和我爺爺的葬禮，也是這道長操辦。

他認出了我爸。

也是在同時，他大驚失色，抬頭往我爸指著的茅草屋看去。

“你家婆娘，不會是在生孩子吧？”

我爸心急如焚，哪還會說其他的？

隻是一個勁地喊著救命。

好在這道長是有真本事的，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我說這穩婆，怎麼給人接生了一輩子，臨了被一根臍帶給勒了！”

“搞了半天，這穩婆的死，就是為了給你婆娘接生！”

道士一手拎著引魂幡，一手拽著我爸就朝茅草屋跑去，同時還向那幾個正在抬屍的金剛大喊。

“都別忙活了，這老太太已經出問題了！”

“抬到幹淨點的地方，一把火燒了！”

很快，道士拽著我爸跑到了茅草屋門外，還把手裏的引魂幡遞給了我爸。

“等會兒我一把穩婆拉開，你就往你婆娘肚子上招呼！”

我爸大驚，“那我婆娘肚子裏的孩子......！”

“還孩子呢！墳前臨盆，鬼婆接生，你說你婆娘肚裏的孩子是個啥？”

“你孩子，不該出生！就算他出生了，也活不長。”

“不要這個孩子，你婆娘興許還保得住！”

興許是我爸沒想到，哪怕是聽了祖訓，這個孩子還是不能出生。

他愣在了當場。

隻是很快，我娘撕心裂肺般地慘叫，又把我爸驚醒了。

心一橫，他抱著引魂幡就往茅草屋裏衝。

孩子保不住，大人總該要保住吧！

道長咬破中指，跟著我爸一起衝進了茅草屋。

可剛衝進去，兩人就傻眼了。

穩婆根本就不是在給我娘接生！

她淌著屍油的雙手，透過了皮肉，伸進了我娘的肚子裏，嘴裏還念叨著。

“好孩子，別著急！”

“還沒到時候呢！”

她在阻止我娘生產。

這一幕，始料未及，讓我爸和道長半天都沒回過神。

“啊！”

“兒啊！我的兒啊！”

“娘快撐不住了，你出來吧！”

“讓娘看看你，娘想看看你啊！”

我師父說，當時他們衝進去的時候，我娘的臉上已經沒有半點血色了。

可她還是拚命地努力著，想要把我帶到這個世上。

當時還在肚子裏的我，好像也聽到了我娘的大喊，開始拚命掙紮，幾乎要把我娘的肚皮都撕破了。

可即使如此，我娘還是一邊痛慘叫，一邊張嘴大喊。

我卻始終無法出生。

“兒啊，娘想看看你啊！”

也許是那穩婆的古怪行徑，讓道長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勁。

也或許是我娘的哭喊，讓那道長動了惻隱之心。

他一把從我爸手裏奪過了招魂幡，狠啐一聲，照著穩婆的腦袋砸去。

嘭！

引魂幡的杆，是實木的。

這一下下去，直砸得穩婆腦 漿迸裂。

可是，穩婆卻恍若未聞，依舊將手死死地伸進我娘的肚子裏，嘴裏還念叨。

“還差一點兒！”

“好孩子，隻差一點兒了！”

招魂幡不管用，道長連忙衝出了屋，朝著不遠處的送葬隊伍大喊。

“快燒了屍體！快啊！”

抬轎的金剛也早就意識到屍體不到勁了。

他們早就把屍體拖到了墳地外的一處破屋裏，架起了火堆。

道長才剛剛吼出聲，他們立馬將火堆點燃。

不到一秒，一股焦臭味傳出。

茅草屋裏的穩婆，表麵快速變得焦黃發黑。

就好像，她正在被看不見的烈火在炙烤，焚燒。

“嗬嗬！”

隨著穩婆被燒得越來越焦黃，越來越發黑。

突然，她輕輕一笑，伸進我娘肚子裏的手也抽了出來。

她沒管自己怎麼樣，隻是盯著我娘的肚子，嗬嗬直笑。

“終於，終於是時候了！”

“午夜時分，陰陽交泰，鬼子還陽！”

嘀咕完，穩婆就在我爸和道長的眼前，生生化成了一團灰。

同時。

嘭地一聲。

道長手裏用來引魂驅邪的引魂幡上，引魂紙條炸成碎片。

“我的兒啊！”

我娘也傳出了一聲高亢的慘叫。

這聲慘叫，也耗盡了我娘最後的力氣。

是的！

我沒出生。

我娘，死了！

引魂幡炸飛的紙屑，仿佛是送我娘上路的黃泉紙錢，灑了我娘一身。

好久，我爹才回過神，撲在我娘身上，嚎啕大哭。

連喪三子，老婆殞命，我爹的精神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沒哭多久，他突然衝出了茅草房，跑到了我高祖父的墳前，踩著高祖父的墳大罵。

“你算個狗屁先輩！我聽了你的話，你卻讓我的婆娘沒了，兒子也沒了！”

“你想讓秦家絕後！好，我如你的意！”

“但是你也別想安生。我也要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怪物，把自家害得絕了後！”

我爸大罵著，罵得喉嚨嘶啞了，才突然轉身跑開了。

道長沒敢走。

穩婆消失前的話，炸開的引魂幡，都讓他不敢離開，生怕還會發生什麼事。

他呆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著。

直到十來分鐘後，我爸又回來了，手裏提著我爺爺參軍時的鬼頭大刀。

他也要像我爺爺一樣，把高祖父的墳扒了，看看墳裏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爸提著刀，跑到了我高祖墳的墳頭上，舉刀就往下劈。

轟隆！

可是，老天爺卻仿佛也要讓我們秦家絕後。

我爸才剛剛把刀舉起，一道雷轟然落下。

不偏不倚，正落在我爸舉起的刀上！

可憐了我爸，讀過書，知過理。

就算後來被我哥的事嚇破了膽，最後也還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生活。

可老天卻不長眼，讓他死得這麼窩囊！

“哇！”

隨著我爸倒地，一道嘹亮的哭聲突然從茅草屋裏傳出。

茅草屋裏傳出來的哭聲，讓驚駭中的道長根本就來不及多想。

他下意識地轉頭，朝茅草屋走去。

然而，他才剛走幾步。

吱啞一聲。

茅草屋的門，緩緩推開了。

而後，那道長看到了連他都隻覺心驚膽顫的一幕！

隻見一名身穿官服，留著長辮的瘦高老者，抱著渾身是血的初生娃娃，走出了茅草屋。

老者的臉色，白得像紙。

兩頰打著圓圓的腮紅，和火葬用的紙人一樣。

手的指甲，如同一把把小刀。

漆黑鋥亮。

他抱著我，一邊用小刀般的指甲在我身上劃著，一邊向道長走去。

嘴裏還念叨著：

小鬼笑，老鬼哭。

玄黃血泣，輪回終。

念完，他把我遞給了道長。

“好娃娃！就算死了還要來到陽世！”

“等你二十歲生日那天，我再來接你！”

說完話，老者仰頭，大笑轉身。

而我，則‘哇’地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