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首?
李司鑒差點吐出一口老血,深悔剛才給他讓道,遂往側邊一抬腿,有意無意地踩住寺卿的腳側板用勁,嘴上卻向顧長安喊冤:
“冤枉啊,皇上!張氏乃是自殺,與長公主無關!寺卿大人審案不明,妄下結論,實屬瀆職!”
正義憤填膺間,踩著大理寺卿的腳底一空,隨即一股力從腳板上傳來,竟被以牙還牙了。
李司鑒側頭狠瞪一眼,抽腳再踩,大理寺卿不甘示弱。
同是武人,誰還比誰差了?
腳底板不夠,膝蓋來湊;膝蓋還不夠,全身肘手、乃至腦袋都能一齊湊......
兩人球似地滾到一處,你來我往,拳打腳踢,滿場文武百官忙不迭地讓開一個空地,讓他們盡情揮灑方遒。
百官們上朝時可以自由爭吵、打架的優良作風從先皇帝開始就有了,一天一罵,三天一打,早已習以為常,哪天沒人紅個臉、掛個彩都似少了些啥。
那是因為先皇帝寬厚。
現皇帝似乎也很寬厚。
顧長安沒有製止,反而往後坐了坐,靠緊龍椅,頗有興致地欣賞著,眼中倦色一掃而空,仿佛場下是兩隻鬥得鼻高眼低的大公雞,隻可惜不能下個注,賭一把輸贏。
他想了想,傾過身小聲地問侍立一旁的宦官:“有楊柳甘露汁否?”
“這就給皇上做去。”宦官也小聲地回。
“加半碟果幹。哦,給下頭的官員們也準備一些,一會兒留他們吃午飯。”
“是。”
......
“哎!”
終是大理寺卿的一聲大叫,結束了纏鬥。
李司鑒手裏舉著一張紙,那紙是從大理寺卿的懷裏扒出來。
扒人衣服的事,他幹得熟練,隻是頭一回扒男人的,倒也不負原主顧書卿往日對他的訓練。
他一把展開紙,紙上有畫如下:
先是一個挽髻長裙婦人持短劍砍另一個短衣下裙的婦人腦袋,接著是短衣婦人倒下、長裙婦人拎著劍站在門外,劍尖有血滴下。
鮮血用墨點表示,洋洋灑灑幾乎走遍整半張紙。
畫的線條亦流暢,長裙婦人的惡毒神情也是栩然紙上。
要不是李司鑒知道此婦指的是顧書卿,也差點拍案叫絕。
隻可惜......隻可惜這是大理寺卿的臆想,就算是真的,誰也沒瞧見不是嗎?沒瞧見,就是沒發生!
他唰唰兩下將紙撕成五花八柳,再狠狠扔向大理寺卿驚呆了的黑臉龐子:“老天給你這雙手是去查明真相,不是畫小人書的!”
“你懂什麼?!”
大理寺卿很悲憤,“查案是我的職責,畫小人書是我的理想!你毀我理想,等於殺我父母!李司鑒,長公主的案子我辦定了!”
“有我在,你休想!”
誰也別想動他的小母獸......哦不,顧書卿!
就衝她為了他從三樓樓頂跳下去,他也當一命還一命,豁出一身腱子肉替她擋下這次的災。
唰!
他一邊瞪著大理寺卿,一邊從自己懷裏抽出昨晚下筆的那張紙,高高揚起。
紙上隻有一幅圖,圖上一個婦人拿著兩把菜刀,交互疊在自己的頭頂當當地敲,敲的動作用兩根短弧線表示,很有即時的動態感,仿佛能帶出一股風來。
“這才是真相!張氏是自殺!”他斬釘截鐵。
此時,他自己也信這就是事實。因為很合理嘛,如果把顧書卿撇出去的話,物證、傷口、現場都對得上。
大理寺卿本欲上手搶奪,可定睛看了會兒,肩膀微微一縮,竟沒了剛才的憤怒和鬥誌。
宦官將圖紙從李司鑒手中接過,呈到顧長安跟前。顧長安美滋滋吸了一口楊柳甘露汁,才將五彩琉璃杯放下,對著圖紙細細端詳,然後抬頭問大理寺卿:
“愛卿怎麼看?”
“比臣畫得好。”
大理寺卿低著頭,仍沉浸在沮喪裏。
“......朕問你,你對此案如何看?”
“哦!”
大理寺卿不愧是高級官員,情緒調節能力也是相當強,瞬間抖擻精神,“臣以為,長公主砍殺張氏的事實鐵板釘釘,無可辯駁。”
“可李愛卿也不無道理。”
“臣研讀過曆代刑事案例,從未見過如此離奇的自盡!”
“未見過,不等於沒有嘛。”
顧長安嘟囔著,又低頭細細看圖。
“像臣等剛烈勇士,若到山窮水盡之時,也絕不會以此法自戧。張氏乃一普通婦人,懸梁、跳水、服毒均可,怎會自討苦吃,對著自己的頭頂猛砍數十刀?除非這是別人的頭頂,她感覺不到痛楚,才能下手如此狠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