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看來你和李司鑒的關係沒那麼糟糕嘛。”他說。

“跟李司鑒有什麼關係？”

顧書卿很迷惑。

“這些難道不是他講給你聽的嗎？”

“不是啊。”

“哦？”顧長安的臉上現出意味深長，“那是誰？”

“你不認識。”

顧書卿脫口而出。

她的那些老師們，顧長安自然一個都不認識。隻是這麼對皇帝陛下說話，是不是太無禮了些？

她仔細留意他的臉色，他似乎沒有介意，倒是起了興致，眼睛瞟啊瞟地，頗有些狗仔隊的執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知識淵博、風度翩翩，我很尊敬他。”

“哦......”

顧長安負著手，開始琢磨，“知識淵博，風度翩翩，朕又不認識......他應該在京城，到底是哪位世外高人呢？”

顧書卿無語。

一個皇帝，不關心腳底下還躺著一個屍體、死因如何，卻關心長公主的私生活，難道他就這麼一個格局？

她暗暗翻了個白眼，又蹲下去細看崔小四。

體表溫度觸手冰冷，肌肉僵直，裸露的顏麵、手部已有暗紅色屍斑，額上有一圈紅色的傷痕，有可能是跌下河時撞在石塊上，也有可能是被人所傷。

“死亡時間初步判斷在24小時......12個時辰之內，需要打開他的胃部，才能看出更準確的時間。有刀嗎？要薄刃的。”

顧書卿一邊說，一邊扒開崔小四的衣襟，打算替他開膛破肚，但眼前情景讓她倒抽一口涼氣。

崔小四蒼白平板的胸膛上橫七豎八地劃著無數道傷痕，有的已經結痂，有的還是開放性創口，隻是被水泡成了膩白色。

她迅速仔細檢查了一下他的衣裳，他穿的是統一的青黃色宦官製服，麵料完整，沒有明顯的磨蹭或割裂。

顧書卿開始扒他褲子。

“公主殿下！”桃紅死死攥住她的手臂，一張小臉緊張得又紅又白，“你做什麼啊？”

“驗屍。”

“這種事有大理寺，怎可臟了公主殿下的手啊？”

顧書卿心說臟什麼臟，不過桃紅也是一片護主之心，她也就語氣溫柔地勸說：

“不臟，我就看一看。”

“不興看啊！”

桃紅湊到她耳邊，細細密密地告知原因，

“雖說他是個宦官，他也是男的啊。公主殿下哪能光天化日地扒一個男子的褲子？傳出去，公主府和皇家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有道理。”

顧書卿又站起身，轉身對冷眼旁觀的顧長安說道，“把不相幹的人趕走吧。”

“那你走吧。”

他輕描淡寫地，目光悠遠地望著池對岸的滿樹桃花，仿佛沉浸美景而不能自拔，白晳標致的大臉龐在日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襯得眼底的一圈烏青格外明顯。

......“他死的有問題。”

“有沒有問題，與你不相幹。”

“怎麼不相幹？”

她是法醫，隻要死人就與她有關係。

顧長安攸地轉過身，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周身騰起一股殺氣：“顧書卿，這宮裏是你作主，還是我作主？”

這......他不說，她都忘了她現在不是法醫，而是一個公主了！

罷了。

他是皇帝，他說了算。

顧書卿癡活近三十年，多少懂一點點明哲保身，隻能不甘心地：“皇上務必請大理寺前來勘察，還死者一個公道，也好除去宮裏禍患之源。”

“哼！”

顧長安很生氣，臉色鐵青，原本流暢的麵部頜線變得鋒利，顯然是在咬牙切齒，她要再多說一句，保不齊跳起來大喊一聲：拉出去砍了！

“臣妹告退。”

顧書卿匆匆屈了屈膝，她也不知這種自稱合不合禮製，原主的記憶裏她對著太子皇兄一向不太客氣的，桃紅緊緊跟在身後，兩人的腿飛快移動，直至出了禦花園，拐上一條甬道，才稍稍鬆馳下來。

“公主殿下還以為現在是先皇作主哪？”桃紅低聲埋怨。

顧書卿沒接話，心思又飛到死去的宦官崔小四身上。

崔小四生前被虐待過。

可惜沒來得及細查屍體，沒看出他是自盡還是被害。

隻是顧長安的態度......他到底是不喜她插手、不想家醜外揚，還是另有蹊蹺？

“我們等一會兒吧。”

她突然有了新的想法，她想跟在大理寺屁股後邊再一探究竟。

可等啊等啊，隻等到顧長安帶著一群宦官大搖大擺地從禦花園出來，另有兩個拎著一卷一人高的筒狀物匆匆朝另一個方向而去，筒口處露出兩隻鞋底。

顧長安走到顧書卿和桃紅的藏身之處——一棵杏花樹下，停住腳，白晳臉皮繃得跟牛皮鼓似地：“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