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臉長如馬,眉淡眼塌,望之神似一隻大馬猴。
更兼嘴臭刻薄,欺軟怕硬。
所以院中學生暗地裏給他起了個外號——馬猴子。
方易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理都沒理他,快步走向台階。
馬文侯見自己被妥妥無視,一股怒氣衝上來:
“方易,我可是聽說了,你姐夫被海賊給殺了,留下你姐姐孤兒寡母孤苦伶仃,嘿嘿,我這人最看不得美人受苦。
等明日我就去找媒人,納了你姐姐當小妾,好好的寵愛你姐。”
方易腳步一停。
還未動作,便聽到樓上傳來一個聲音。
“方易,既然來了就趕快上樓。”
接著那聲音又道:“馬文侯,你可以回去了,回去告訴你父親,那件事恕老夫不能答應。”
馬文侯急道:“夫子,您再考慮一下,條件您可以再提。”
“退下!”那聲音斥道。
馬文侯臉色變換,一跺腳,恨恨的盯了一眼方易:“咱們走著瞧。”
接著憤憤離去。
方易皺眉,接著穩步上了二樓。
等閑樓二樓很大,轉過荷葉戲蝦的杭繡屏風,就見到兩位老者正坐在紅木椅上喝茶,旁邊桌子上還有一盤未下完的殘局。
想來之前兩人正在對弈。
左手老者身穿一襲青色道袍,清臒瘦削,氣質出塵,望之似山間隱士。
卻不是夫子。
右側那位相貌堂堂,身材魁梧,看上去不像書生,反倒更像是一位將軍的花甲老者,才是方易的教書先生。
——王曦陽,字騁北,號頑石老人。
方易上前拜見:“夫子,學生來了。”
又對那道袍老者行禮:“清虛道長。”
清虛道長撫須微笑。
方易接著從身上拿出油紙袋,道:“夫子,戶籍證明學生帶來了。”
王曦陽擺手:“嗯,放一邊吧。”
隨即表情肅穆道:
“方易,你可知我急匆匆將你找來是因為何事?”
方易道:“學生不敢妄言,但鬥膽猜測,可是因為海寇一事影響了院試?”
王曦陽轉頭看清虛道長。
“怎樣,我就說我這學生聰慧,肯定能猜到。”
清虛道長說:“的確,這孩子果然敏銳,或許,這次舉試能一舉奪魁。”
王曦陽擺擺手:“言之過早。”
他轉頭對方易道:“你猜對了一半。”
“剛剛府衙已經傳下聖旨,今年增加了一次恩科。本來要到明年的省試,很快就要開始了。”
方易心中訝然:“影響的竟然不是院試,而是省試。”
省試,是秀才們才能參與的科舉考試。
中者為舉人,已經算是官身。
而院試則是為了篩選秀才,兩者不可同日而語。這時方易還是個童生,連院試都沒過呢。
這時王曦陽道:
“方易,你之才學,取一個秀才輕而易舉。但是要和一省之地的精英競爭,卻還有些不穩。
為師希望你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仔細學習,切不可放鬆心神。”
方易行禮:“是,夫子。”
王曦陽猶豫了下。
似乎在下某個違背了他原則的決斷,良久才道:
“對了,這次的恩科,與以往不同,可能需要出城,你要早作準備。”
“嗯?”
“出城?”
方易有些不懂,科舉考試都是在府內筆試,怎麼會需要出城?
這是什麼道理?
想要問問夫子,但夫子已經不想再說。
隻是揮手:“你下去吧,好好準備明日的院試。”
方易無奈:“那學生告退。”
下樓時。
方易越想越覺得不對,夫子平日裏剛毅果決,說話行事從來都是幹淨利落,怎地這時卻話說半截,不清不楚。
這不像是夫子的作風。
聯想到一日兩次召見,方易思忖:
“或許,這最後一句話,才是夫子今天真正要提點自己的事。”
“省試,海寇,恩科,出城。”
方易串聯起這些節點,隱隱猜到了什麼,但又不能確定。
下了等閑樓。
便看到羅大酉正和一個翩翩佳公子在說話。
那公子二十歲左右,麵如冠玉,相貌俊美,還長了一雙桃花眼,看人時儼若含情,比之女子都不差。
明明下著毛毛細雨,卻偏偏還搖著一把白紙扇。
十分騷包!
這正是方易的另外一個同窗好友——汪舒同。
看到方易下樓,那公子桃花眼一亮,立刻道:“方易,你出來了,走走,咱們去喝花酒去。”
方易沒好氣道:
“明日就要考試了,你還敢喝花酒,小心夫子知道了,打爛你的屁股。”
汪舒同一縮脖子,有些怕的看了等閑樓一眼。
然後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問:“方易,夫子找你什麼事?”
方易一挑眉。
敏銳的察覺到對方似乎知道些什麼。
掃了一眼羅大酉,說:“你也知道了?”
汪舒同嘿嘿一笑:
“看來,夫子也告訴你了。不過,我可不像你那麼有才,這次就算加了恩科,我也考不過。”
羅大酉一臉茫然:“你們在說什麼呀?”
汪舒同一摟羅大酉:“走走,我們去住處說。”
到了三人的居所,汪舒同主動把恩科的事說了。
羅大酉這才恍然大悟。
汪舒同提醒道:“大酉,這件事還沒發正式公文,你不要說出去。”
羅大酉點頭:“我懂我懂。”
方易聯想到夫子的提點。
問:“舒同,關於這次省試,你有沒有聽到什麼風聲?”
汪舒同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聽我爹說,可能跟最近肆虐的海賊有關,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方易心忖:“看來,汪舒同知道的也不多。至少,他不知道這次恩科要出城的事。”
汪舒同道:
“不說這個了,對了,告訴你們啊,最近杭州城要舉辦花魁大賽,我已經應承了如是姑娘,要祝她一臂之力,到時候,你們可得幫我。
特別是方易你,作詩那麼厲害,一定要給我撐場子......”
方易不時點頭,隻是心思卻早就落在了夜裏的事上。
“又是一旬過去,那鬼影該來了吧。”
......
子時。
更深露重,小雨沙沙。
由於明日考試,三人都已睡下。
窗外夜風吹動窗紗,傳來細細的嗚咽,好似冤魂哭泣。
靠裏的床上。
原本正在熟睡的方易突然睜開了眼睛。
“來了!”
他警覺的看向東邊的第二個窗戶。
果然,又看到一道黑影正站在窗外,一動不動,似乎在向屋裏窺視。
陰冷的視線再次降臨,讓感知敏銳的方易汗毛倒豎,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