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黃昏,皇宮大殿,鼓樂怡人。
舞姬們隨著絲竹起舞,水袖揮動,恍若天上的仙子。兩側坐滿了木蘭國的重臣,幼帝要為和親公主送行。
溫庭晚一身喜服,姍姍來遲。昨晚和蘇孟德的一席交流,雖未解開陳驍之謎,卻有意外收獲。
“雖說夜朗星天真無邪,對你不足為患。但她那位胞兄,你我不得不防啊!”
緩步走在殿門外,耳邊響起蘇孟德的叮囑,溫庭晚唇際勾出一抹嗜血笑意......
夜慕寒,你我終是要交鋒了。且看這一世,我如何滅殺你!
血債,必用血來償!
你和溫婉婉欠我的血海深仇,我定要千倍萬倍的討回來!
“此去大燕都城,要橫穿整個夏國。為給妹妹的選妃鋪路,夜慕寒恐在夏國境內暗害你。故,明日要麵見的迎親特使,才是你真正的安全屏障,務必要給他留個好印象啊。”
昨晚,蘇孟德對她如是叮囑。本以為燕國派來的特使隻是位很普通的將軍,畢竟木蘭小國寡民,不足以讓大燕王朝重視。
沒曾想......
“此人乃赫連宸的胞弟赫連驍,手握燕國百萬兵權的大都督!”
當時聽到這個答案,溫庭晚瞳孔一亮,頓心裏有了數:木蘭在赫連宸眼中,不容小覷。
“他藏龍臥虎,雄才偉略不輸胞兄半分,私下更是與各國政要交好。你綁定他,就是綁定未來的皇後之位啊!”
這話有很玄妙的政治寓意,溫庭晚秒參透......
未來的大燕皇帝,還指不定是誰!
於是,此番臨近殿堂大門,她稍稍駐足,掀開鳳冠上拂麵的珠簾悄悄朝裏望去。一眼便瞧見赫連驍的側影,正與蘇孟德舉杯笑談。
灰色錦袍,墨發束冠,笑漾漣漪,風采卓然。褪去了沙場上的驍氣,此時給人一種“玉質清華氣自生”的脫俗感。
放下珠簾,溫庭晚羞澀垂眸,唇角微揚,似是對那赫連驍的第一印象極好。
“拜見昭月公主。”
她款款進門後,滿堂重臣紛紛起身行禮。
溫庭晚含笑頷首,示意眾卿平身,步履聘婷朝寶座上司的木蘭幼帝走去。行禮後,方才轉向一邊的赫連驍。麵對男人的側影,她羞澀垂眸,微微欠身。
“昭月見過大燕特使。”
瑰姿豔逸,儀靜體閑。
卻遭到男人的漠視......
隻見赫連驍緩緩轉身,唇角嘲弄的勾起,隱約透著凜意。蔥白玉手輕輕把玩著酒杯,他姿容清冷,卻輕挑眉梢,笑得邪肆。
“昭月......”
咬著這兩個字,他語氣嘲諷,唇角掛著赤果果的陰笑。
聲音很輕,卻生生讓女人心頭一震!
顧不上瑰姿儀態,溫庭晚驚抬眸,從額前珠簾的隙縫中看清他那張臉後,頓整個人怔住......
雖說眼前之人多了道優雅的小胡子,模樣也比那日略顯成熟;但這聲音,錯不了!
赫連驍即是陳驍???
本能朝那廂的蘇孟德看去,見他正目光犀利的打量著她二人,溫庭晚如醍醐灌頂......
難怪昨晚蘇孟德要猶猶豫豫、有所保留,原是鑒於畫中之人位高權重、身份敏感!
想起當日銀杏樹下,他稱呼赫連宸為“那小子”,溫庭晚嘴角抹過一絲苦笑。終是自己反應遲鈍,未能及時參透他的暗語......
陳驍,宸驍!
意寓他赫連驍,不懼赫連宸,能架空赫連宸,甚至取代赫連宸!
深深地,吸口涼氣......
溫庭晚迅速讓自己鎮定下來,泰然與之對視。見赫連驍幽暗瞳眸裏,似是殺氣退卻,反而對她今晚的盛裝明媚、略描丹青,眸底閃過一抹驚豔?
溫庭晚華麗勾唇,別有用心的,衝他嫵媚一笑......
轉眄流精,光潤玉顏。
含辭未吐,華容婀娜。
讓赫連驍的瞳孔明顯閃了閃,似是被一陣酥/麻感給觸到。倏然垂眸,他尷尬的摸了摸唇邊小胡子,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嗓音後,方才開口謝禮。
“平身......哦不,公主請起!”
不慎間透露的玄妙信息,讓木蘭諸臣瞠目結舌,這赫連驍也太張狂了吧?居然敢堂而皇之的對和親公主行君臣之禮?
你丫還沒篡位呢,就把自己當大燕皇帝了?
唯蘇孟德摸著胡須陰陰冷笑,似是對自己的“慧眼識人、未雨綢繆”,略感寬心。
而赫連驍在“口誤”後,眉間也深深皺起,搞不懂自己被這女人稍作勾引,怎就亂了陣腳?舒口氣,他索性上前一步,衝溫庭晚輕挑陰笑:
“若被赫連陛下選中,公主就是我大燕的一國之後了。我赫連驍,怎敢受此大禮?”
這話既是圓場,也是試探。溫庭晚心照不宣,便衝他嫣笑謝禮。
“都督過謙了。”
嫋娜轉身,走向自己桌位。
優雅坐定後,她目光迅速掃了遍全場。諸臣幾乎都是蘇氏黨羽,李家僅有兩三代表,不見長公主李紫琳。
她欣慰勾唇,眉眼彎彎、莞爾嫣然的看向對麵赫連驍......
兩頰笑渦霞光漾,萬般風情繞眉梢。
隻可惜,男人已心生警惕,目光不露痕跡的回避著她。
且宴會一開始,他便與蘇孟德等人把酒言歡、暢談古今。笑談間,鎮定又霸氣的目光,那是一刻也不往她這邊瞧......
一改當日銀杏樹下的言辭怪異和囂張跋扈,此刻他滿腹經綸,威禮並濟。時時流露出一國大都督的文韜武略,卻又謹慎藏住“異能人士”之身份。
溫庭晚心底冷笑,覺得自己就像看一出荒誕劇。便幾次插言,故意把話題往“都彭、元朝、鑽戒、中國”等匪夷所思的詞彙上引。
都被男人裝傻的踢了回來,聲稱從未聽過此等怪異言辭,還笑笑請她解釋。
溫庭晚:......
行吧,我就靜靜看你裝!
終於,酒過三巡後,赫連驍忍不住朝她出擊......
“昭昭素明月,輝光照孤床;佳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長?”
以她的封號借題發揮,他舉杯吟詩,話裏話外盡是嘲諷。似是已預測到她選妃的結局:被帝君棄之孤床,獨守冷宮?
讓全場尷尬咋舌,一片嘩然。
就連蘇孟德也眉間微皺,暗暗琢磨赫連驍的動機;不知事的幼帝,卻忙於和身邊的宦官玩蛐蛐。
唯溫庭晚穩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