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她輕輕舉杯,衝赫連驍嫣笑示意。
“都督好文采,昭月深感佩服。”
繼而輕抿一口酒,丹唇噙笑,無絲毫慍色,似是底氣十足?
無人發現,額前珠簾遮住了那抹淡淡的憂傷,蓋住睫毛上的一層薄霧......
“輝光照孤床,耿耿夜何長”的日子,她上一世經曆得還少?
公子王孫多薄幸,侯門相府似海深;相思化作無情淚,憑空揉碎金剛心。
——晚兒,能得你為妻,實乃三生有幸。
因夜慕寒的這句話,她傾盡一切。終青絲如霜,泣淚成血......
薄涼世態中,何謂女人?不過是男人上位的階梯、陰謀的棋子。
有幸重生,不求覓得真心人,但求手刃薄情郎!孤床就孤床吧,隻要能助我報血海深仇,我願碾碎紅塵!
輕輕放下琉璃酒杯,溫庭晚將內心的唏噓隱藏,對赫連驍禮讓有加。
男人卻蹬鼻子上臉......
“聽聞公主並非木蘭幼帝的親姐,而是在民間長大的攝政王嫡女。”
剛才的吟詩隻是拋磚引玉,他借機挑開敏感話題。不僅在言辭上喧賓奪主,還舉杯衝對麵的她,直言挑釁,
“恕本督鬥膽問一句,公主自認為配得上我大燕陛下麼?”
話落,全堂再度一片嘩然;
蘇孟德眉間夾緊;
仍隻有溫庭晚穩如泰山......
如月美眸悄悄彎起,她唇畔揚起清淺笑意,見招拆招道:
“都督的問題,請恕昭月不敢回答。但,昭月也有一問!”
“公主請講!”這次赫連驍目光沒有回避,隻是酒杯停在唇邊,遮住了嘴角那一抹嘲弄。
“我木蘭區區小國,居東南一隅,連中原夏國都瞧不上。”溫庭晚含笑嫣然,柳眉輕揚,“奈何赫連陛下,要與我聯姻?”
話落,堂上一片議論聲響起,似乎都在責怪昭月公主的妄自菲薄。一開始就輸了氣勢,何以去大燕選妃?
唯蘇孟德緊皺的眉間舒展開來,深知女人的回答不僅完美避開了敏感話題;還順著男人的話,將了他一軍......
果不其然!
隻見赫連驍眸底抹過一絲驚詫,但很快被他壓下。舉杯走了過來,在溫庭晚桌邊不拘小節的席地而坐,他手托腮,胳膊肘擱在桌麵上,饒有興致的看著她。
“公主認為呢?”
“大燕陛下的聖意,昭月不敢妄自揣測。”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開。溫庭晚輕輕舉杯,自信滿滿的回答道,
“昭月隻知,木蘭是夏國的後防。若大燕揮師南下,木蘭必有所用。”
說得這般嫵媚動人,雲淡風輕,卻是一語道破國與國的局勢......
若大燕進軍夏國,木蘭就能從後方包抄,和大燕互為掎角之勢,共同夾擊。這就是木蘭的作用,也是赫連宸看重小國的原因所在!
故而話落,全場責怪聲立馬轉為一片驚歎,木蘭諸臣這才看懂她的後發製人。
蘇孟德更是摸著胡須搖頭晃腦,欣慰至極......
此女有膽有謀,文韜武略不輸男人半分,吾之所幸啊!
可這回答,似乎觸犯了男人的禁忌?
隻見赫連驍揚起的唇角緩緩放下,原本清澈的目光也犀利起來......
溫庭晚察覺到了,卻也不想討好誰。剛才他吟詩作對、句句諷刺,她已經禮讓有加過。一味退讓不是她的行事作風,此刻唯有乘勝追擊,便舉杯和他輕輕相碰。
“也許這就是常言所說的,四兩撥千金,蚍蜉也能撼大樹吧!”
朱唇揚起一朵美豔絕倫的笑花。
在赫連驍眼中,卻是略顯得意,他倏地將臉色一沉:
“公主之意,是盼著大燕和夏國開戰麼?!”
聲色俱厲!
難免讓慶幸中的文武百官,瞬間提心吊膽起來;就連蘇孟德嘴角的欣慰,也轉瞬凝固。
“都督誤會了,昭月絕無此意。國泰民安,互不侵擾,是昭月最大的心願。”
溫庭晚依然氣定神閑,頓了頓後,她將嘴角的淺笑收起。略帶肅然、意味深長的凝視著他,語重心長道,
“但昭月也知,並非人人都這麼想。中原夏國懼大燕,為防止都督揮師南下的那天他們後方失守,夏國必搶先一步將我木蘭收入囊中。”
句句屬實!
夜慕寒曾多次進諫伐木蘭,都被她父親溫丞相駁回了。雖不知父親這樣做的真實原因,但溫庭晚很清楚,夜慕寒有此“大誌”。
一旦木蘭被夏國兼並,大燕的霸主地位就會動搖!!
這是她昨晚經過深思熟慮後的金玉良言,可似乎,男人聽不進去......
“哦,原來公主是為自保啊?”
隻見赫連驍很淡然的接話,勾起的唇角,印出一抹嗤之以鼻。
溫庭晚略有失望......
眼前之人跟父王口中的“雄才偉略”,似乎相差甚遠,自己莫不是太高看他了?也對,當日銀杏樹下他有過登徒浪子的一麵,又豈會虛心聽取政治良言?
嘴角抹過一絲無奈嗤笑,再無興趣對他媚眼強攻,溫庭晚淡淡回答:
“自保是無奈,我木蘭不想成為任何人的後患,隻求平安居隅東南。”
“可二十年了天下太平!”赫連驍卻突然激憤起來,還莫名其妙的摔碎了一隻酒杯,“大燕並未揮師南下,夏國也從未侵犯過你木蘭!”
似是對她的突然冷淡,很不滿意?又似是很惱火她一個女人麵對公然挑釁,從始至終都能這般沉穩如水?
隻見赫連驍雙眸陰狠眯起,微微起身,他肆無忌憚朝她凜凜逼近,咬牙惡狠狠道,
“公主不覺得,自己多慮了嗎?!”
喜怒無常!
難免讓女人神色微怔......
這次近距離的對視中,雖仍感覺他眉宇間有幾分熟悉。但能確定,他不是前世害她的那個燕國細作。
記憶中的那人瞳眸清澈,眉間和善;文弱少年身受重傷,楚楚可憐。
若非浸豬籠那晚溫婉婉主動揭露,溫庭晚死也想不到,手無縛雞之力的麵具少年竟是個細作?
而眼前的赫連驍則迥然不同,時時透著蠻橫霸氣......
可以肯定,他們不是一個人!
“居安思危,有備無患。”迎上他的凜凜目光,溫庭晚輕輕解釋,仍顯不慌不亂。
“好一句居安思危!”
赫連驍卻不罷不休,凶狠收回目光,他拂袖轉身走到蘇孟德麵前。沉著臉昂首挺胸,大聲道,
“攝政王,據聞此女是你剛找回王府的。所以,本督有一事很不解啊!”
一句“此女”明顯放低了溫庭晚,意味著他壓根不承認她的“公主”身份。讓蘇孟德甚是惱火,卻也不敢發作,便沉著臉站起身。
“都督請講!”
不忘稍稍行禮,態度略顯謙恭。
赫連宸的胞弟,手握大燕幾百萬的兵權,誰特麼都不敢輕易得罪......